风俗通义
风俗通义 作者
[东汉] 190年-200年 东汉应劭
风俗通义 说明
《风俗通义》是东汉应劭所著的一部以考评历代名物制度、风俗、传闻为主要内容的书籍。 全书内容博杂,既有对礼乐祭祀等国家大典的记述,也有对民间传闻、鬼神信仰的辨正,还有对古今人物的评论,涉及汉代生活的诸多方面,是了解汉代风俗的第一手资料。 本书的撰著目的是希望通过整顿风俗,树立一套符合儒家伦理的行为准则和规范,净化民众的思想,从而帮助东汉王朝摆脱危机,恢复正常的统治秩序。
皇霸
盖天地剖分,万物萌毓;非有典艺之文,坚基可据,推当今以览太古,自昭昭而本冥冥,乃欲审其事而建其论,董其是非而综其详矣,言也实为难哉!故《易》纪三皇,《书》叙唐、虞,惟天为大,唯尧则之,巍巍其有成功,焕乎其有文章。自是以来,载籍昭晳。然而立谈者人异,缀文者家舛,斯乃杨朱哭于岐路,墨翟悲于练素者也。是以上述三皇,下记六国,备其终始曰《皇霸》。
《春秋运斗枢》说:“伏羲、女娲、神农是三皇也。皇者、天,天不言,四时行焉,百物生焉。三皇垂拱无为,设言而民不违,道德玄泊,有似皇天,故称曰皇。皇者、中也,光也,弘也。含弘履中,开阴阳,布刚上,含皇极,其施光明,指天画地,神化潜通,煌煌盛美,不可胜量。”
《礼号谥记》说:“伏羲、祝融、神农。”
《含文嘉》记:“虙戏、燧人、神农。伏者、别也,变也;戏者、献也,法也。伏羲始别八卦,以变化天下,天下法则,咸伏贡献,故曰伏羲也。燧人始钻木取火,炮生为熟,令人无复腹疾,有异于禽兽,遂天之意,故曰遂人也。神农,神者、信也,农者、浓也;始作耒耜,教民耕种,美其衣食,德浓厚若神,故为神农也。”
《尚书大传》说:“遂人为遂皇,伏羲为戏皇,神农为农皇也。遂人以火纪,火、太阳也,阳尊,故托遂皇于天。伏羲以人事纪,故托戏皇于人。盖天非人不因,人非天不成也。神农,悉地力,种㯏䟽,故托农皇于地。天地人道备,而三五之运兴矣。”
谨按:《易》称:“古者伏羲氏之王天下也,仰则观象于天,俯则观法于地,始作八卦,以通神明之德,以类万物之情。结绳为网罟,以田以渔。伏羲氏没,神农氏作,斫木为耜,揉木为耒,耒耜之利,以教天下。日中为市,致天下之民,通其变,使民不倦,神而化之,使民宜之。”唯独叙二皇,不及遂人。遂人功重于祝融、女娲,文明文见。《大传》之义斯近之矣。
《易传》、《礼记》、《春秋国语》、《太史公记》:黄帝、颛顼、帝喾、帝尧、帝舜是五帝也。
谨按:《易》、《尚书大传》:“天立五帝以为相,四时施生,法度明察,春夏庆赏,秋冬刑罚,帝者任德设刑,以则象之。言其能行天道,举错审谛。黄帝始制冠冕,垂衣裳,上栋下宇,以避风雨,礼文法度,兴事创业。黄者、光也,厚也。中和之色,德四季,与地同功,故先黄以别之也。颛者、专也,顼者、信也。言其承易文,之以质,使天下蒙化,皆贵贞悫也。喾者、考也,成也。言其考明法度,醇美喾然,若酒之芬香也。尧者、高也,饶也。言其隆兴焕炳,㝡高明也。推行道德。舜者、推也,循也。言其,循尧绪也。”
《礼号谥记》说:“夏禹、殷汤、周武王是三王也。”《尚书》说:“文王作罚,刑兹无赦。”《诗》说:“有命自天,命此文王。”“文王受命,有此武功。”“仪刑文王,万国作孚。”《春秋》说:“王者孰谓?谓文王也。”
谨按:《易》称:“汤、武革命。”《尚书》:“武王戎车三百两,虎贲八百人,擒纣于牧之野。”“惟十有三祀,王访于箕子。”《诗》云:“亮彼武王,袭伐大啇。”“胜殷遏刘,耆定武功。”由是言之,武王审矣。《论语》:“文王率殷之叛国”,“以服事殷。”时尚臣属,何缘便得列三王哉!经美文王,三分天下有其二,王业始兆于此耳。俗儒新生,不能采综,多共辨论,至于讼阋。大王、王季,皆见追号,岂可复谓已王乎?禹者、辅也,辅续舜后,庶绩洪茂,自尧以上王者也。子孙据国而起,功德浸盛,故造美论。舜、禹本以白衣砥行显名,升为天子。虽复更制,不知名著,故因名焉。《经》曰:“有鳏在下曰虞舜。”“佥曰伯禹”,“禹平水土”,是也。汤者、攘也,昌也。言其攘除不轨,改亳为啇,成就王道,天下炽盛,文、武皆以其所长。夫擅国之谓王,能制割之谓王,制杀生之威之谓王。王者、往也,为天下所归往也。
《春秋》说:齐桓、晋文、秦缪、宋襄、楚庄是五伯也。
谨按:《春秋左氏传》:夏后太康,娱于耽乐,不循民事,诸侯僭差。于是昆吾氏乃为盟主,诛不从命以尊王室。及殷之衰也,大彭氏、豕韦氏复续其绪,所谓王道废而霸业兴者也。齐桓九合一匡,率成王室,责强楚之罪,复青茅之贡。晋文为践土之会,修朝聘之礼,纳襄克带,翼戴天子。孔子称“民到于今受其赐”。又曰:“齐桓正而不谲,晋文谲而不正。”至于三国,既无叹誉一言。而缪公受郑甘言,置戎而去,违黄发之计,而遇淆之败,杀贤臣百里奚,以子车氏为殉,《诗·黄鸟》之所为作,故谥曰“缪”。襄公不度德量力,慕名而不综实,六鶂五石,先著其异,覆军残身,终为僇笑。庄王僭号,自下摩上,观兵京师,问鼎轻重,恃强肆忿,几亡宋国,易子析骸,厥祸亦巨。皆无兴微继绝、尊事王家之功。世之纪事者不详察其本末,至书于竹帛,同之伯功,或误后生,岂不暗乎!
伯者、长也,白也。言其咸建五长,功实明白。或曰:霸者、把也,驳也。言把持天子政令,紏率同盟也。桓公问管仲:“吾何君也?”对曰:“狄困于卫,复兵不救,须灭乃往存之。仁不纯,为霸君也。”盖三统者、天地人之始,道之大纲也。五行者、品物之宗也。道以三兴,德以五成,故三皇、五帝、三王、五伯。至道不远,三五复反,譬若循连钚,顺鼎耳,穷则反本,终则复始也。
楚之先出自帝颛顼,其裔孙曰陆终,娶于鬼方氏,是谓女渍。盖孕而三年不育,启其左胁,三人出焉,启其右胁,三人又出焉。其六曰季连,是为芈。其后有鬻熊子,为文王师。成王举文、武勤劳,而封熊绎于楚,食子男之采,其十世称王。怀王佞臣上官、子简,斥远忠臣;屈原作《离骚》之赋,自投汨罗。水因为张仪所欺,客死于秦。到王负刍,遂为秦所灭。百姓哀之,为之语曰:“楚虽三户,亡秦必楚。”自颛顼至负刍六十四世,凡千六百一十六载。
燕召公奭与周同姓,武王灭纣,封召公于燕。成王时入据三公,出为二伯,自陕以西,召公主之。当农桑之时,重为所烦劳,不舍乡亭,止于棠树之下,听讼决狱,百姓各得其所。寿百九十馀乃卒。后人思其德美,爱其树而不敢伐,《诗·甘棠》之所作也。九世称侯,八世称公,十世称王。到王喜,为秦所灭。燕外迫蛮、貊,内笮齐、晋,崎岖强国之间,最为弱小,几灭者数矣。然社稷血食者八九百载,于姬姓独后亡,非盛德之遗烈,岂其然乎?
韩之先与周同姓,武子事晋献公,封于韩原,因以为姓。韩厥因卜者之繇,陈成季之功,绍赵氏之孤,建程婴之义,为晋名卿,寔天所相。其四代始与赵、魏俱得列为诸侯矣。五世称王,到王安,为秦所灭。
魏之先,毕公高之后也。毕公与周同姓,武王灭纣,封高于毕,因以为姓。其裔孙曰毕万,事晋献公。献公伐魏,灭之,以封万。卜偃曰:“毕万之后必大。万、盈数,魏、大名也。天子曰兆民,诸侯曰万民。今名之大,以从盈数,以是有众,不亦宜乎?”其六世称侯,侯之孙称王,到王假,为秦所灭。
赵之先与秦同祖,其裔孙曰造父,于周穆王,为御骅骝、騄耳之乘,西谒西王母,东灭徐偃王,日驰千里,帝念其功,赐以赵城,因以为姓。子叔带始生周事晋,其后简子地过于诸侯,权重于晋君。简子疾,五日不知人。大夫皆惧,呼医扁鹊视之。出,董安于问扁鹊,曰:“血脉治也,勿怪。昔秦穆公尝如此,七日而寤。寤之日,告公孙支与子舆曰:‘我之帝所,甚乐。吾所以久者,适有学也。帝告我:“晋国且大乱,五世不安。其后将霸,未老而死。霸者之子且令国男女无别。”’公孙支书而藏之,秦策于是出。夫献公之乱、文公之霸,而襄公之败秦师于淆而归纵淫,此子所闻。今主君之病与之同,不出三日病必间,有言也。”
居二日半,简子寤。语大夫曰:“我之帝所,乐,与百神游于钧天,广乐于九奏万儛,不类三代之乐,其声动心。有一熊欲援我,射之,中熊,死。有罴来,我又射之,中罴,死。帝甚嘉之,赐我二笥,皆有副。吾见儿在帝侧,属我翟犬,曰:‘及汝子之壮也,以赐之。’帝告我:‘晋国且衰,十世而亡。嬴姓将大败周人于范魁之西,亦不能有也。’”董安于受言,而藏之。以扁鹊之言告简子,赐扁鹊田四万亩。
他日,简子出,有人当道,辟之不去,从者将刃,当道者曰:“吾有欲谒于主君。”从者以闻。简子召之,曰:“嘻,吾有所见子晣也。”当道者曰:“屏左右,愿有以谒。”简子屏人。当道者曰:“主君之病,臣在帝侧。”简子曰:“然。子之见我何为?”当道者曰:“帝令主君射熊罴,皆死。”简子曰:“是,且何也?”当道者曰:“晋国且大难,主君首之。帝令主灭二卿,夫熊、罴皆其祖也。”简子曰:“帝赐我二笥皆有副,何也?”当道者曰:“主君之子将克二国于翟,皆子姓也。”简子曰:“吾见儿在帝侧,属一翟犬,曰:‘及汝子之长以赐之’。夫儿何说以赐翟犬?”当道者曰:“儿、主君之子也,翟犬、代之先也。主君之子其必有代。及主君之后嗣,且有革政而胡服,并二国于翟。”简子问其姓而延之以官。当道者曰:“臣、野人,致帝命耳。”遂不见。无几,范、中行作乱,简子灭之,此熊之效应也。
简子卒,无䘏立,是为襄子。智伯攻襄子,襄子奔之,保晋阳。原过从,后,至王泽,见三人,自带以上,不可见。与原过竹二节,莫通。:“为我以是遗赵无恤。”原过既至,以告襄子。斋三日,亲自剖竹,有朱书曰:“无恤,余霍太山阳侯大吏。三月丙戍,余将使汝及灭智氏。亦立我三百邑,余将使赐若林胡之地。至于后世,且有伉王,赤黑,龙面鸟属,须眉髭髯,大膺大匈,修下而冯上,左任介乘,奄有河室,至于休溷诸狢,南伐晋别,北灭黑姑。”襄子再拜,受三神之令。
三国攻晋阳,岁馀,乃以汾水灌其城,城不没者三板。城中悬釜而炊,易子而食。张孟谈乃夜出见韩、魏,韩、魏反与合谋而灭智氏,共分其地。于是赵北有代,南并知山。遂祀三神于百邑,使原过主霍太山。至武灵王,竟胡服骑射,辟地千里。到王迁,信秦反间之言,杀其良将李牧而任赵括,遂为所灭。此童谣曰:“赵为号,秦为笑,以为不信,视地上生毛。”
陈完字敬仲,陈厉公之子也。初,懿氏卜妻之,其繇曰:“是谓‘凤凰于飞,和鸣锵锵。有妫之后,将育于姜。五世其昌,并于正卿。八世之后,莫之与京。’”周史有以《周易》筮之,遇《观》之《否》,曰:“是谓‘观国之光,利用宾于王。’此其代陈有国乎?不在此,其在异国。非此其身,在其子孙。光远而自他有耀者也。”厉公为蔡所灭杀,国内乱;完奔于齐。齐侯以为卿,辞曰:“羁旅之臣,幸若获宥,及于宽政,赦其不闲教训,而免诸罪戾,弛于负檐,君之惠也,所获多矣。敢辱高位以速官谤?《诗》云:‘翘翘车乘,招我以弓。岂不欲往,畏我友朋。’”使为工正。饮桓公酒,乐,曰:“以火。”辤曰:“臣卜其昼,未卜其夜,不敢。”君子曰:“酒以成礼,弗继以淫,义也;以君成礼,弗纳于淫,仁也。”桓公嘉之,爱敬日新,位比高、国,始食田采,姓田氏焉。六世田成杀简公。其三世曰和,迁康公于海上,食一城以祠太公以下。后魏文侯乃使使言周天子及诸侯,列言于周室。其孙曰威王。到王建用后胜之计,又宾客多受秦金,劝王朝秦,不修战备,秦兵平步入临灾,民无敢格者,迁王建于共。国人歌之曰:“松耶柏耶?亡建共者客耶?”疾建用客之不详也。
谨按《战国策》、《太史公记》:秦孝公据淆、函之固,拥雍州之地,君臣戮力以窥周室,有席卷天下、囊括八荒之意。当是之时,啇君佐之,内立法度,务耕织,修守战之备,外恃猛将锐卒,因问伺隙,略定西河之城,南并汉中,西定巴、蜀,东割膏腴之壤,收要害之郡,诸侯恐惧,会盟而谋,不爱尊爵重宝,以致天下之士。当此之时,齐有孟尝,赵有平原,楚有春申,魏有信陵。夫四豪者、皆明智而忠信,宽厚爱人,兼韩、魏、燕、赵、宋、卫、中山之众。其后复有甯越、苏秦、杜赫之属为之谋,陈轸、召滑、乐毅之徒通其意,吴起、孙膑、廉颇之属制其兵。尝以十倍之地、百万之军攻秦。秦人开关延敌,六国之师遁逃而不敢进。秦无一矢遗镞之费,而关东已困。于是从散约败,争割地而赂秦,秦有馀力而制其弊。
及至始皇,承六世之遗烈,抗长策而御宇内,吞二周而叱诸侯,履至尊而制六合,兼帝皇而威四海。于时议者恨楚之䟽远屈原,魏不用公子无忌,故国削以至于亡。秦因愚弱之极运,震电之萧条,混壹海内,为汉驱除。盖乘天之所坏,谁能枝之?虽阿衡宰政,贲、育驭戎,何益于事。且有强兵良谋,杂袭继踵,每辄挫衂,亦足以袪蔽启蒙矣。始皇自以关中之固,金城千里,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。遂恣睢旧习,矫任其私知,坑儒燔书以愚其黔首,穷奢肆欲,力役无餍,毒流诸夏,乱延蛮、貊。由是二世绝祀,以成大汉之资。高祖践祚,四海乂安。世宗攘夷境,崇演礼学,制度文章,冠于百王矣。
正失
孔子曰:“众善焉,必察之;众恶焉,必察之。”孟轲云:“尧、舜不胜其美,桀、纣不胜其恶。传言失指,图景失形。”众口铄金,积毁消骨,久矣其患之也。是故乐正后夔有一足之论,晋师己亥渡河,有三豕之文。非夫大圣至明,孰能原析之乎?《论语》:“名不正,则言不顺。”《易》称:“失之毫厘,差以千里。”故紏其谬曰《正失》也。
俗说:夔一足而用精专,故能调畅于音乐。
谨按:《吕氏春秋》:“鲁哀公问于孔子:‘乐正夔一足,信乎?’孔子曰:‘昔者,舜以夔为乐正,始治六律,和均五声,以通八风,而天下服。重黎又荐能为音者,舜曰:“夫乐、天地之精,得失之节,故唯圣人为能和乐之本。夔能和之,平天下,若夔、一足矣。”故曰夔一足,非一足行。’”
俗说:丁氏家穿井,得一人于井中也。
谨按:《吕氏春秋》:“宋丁氏无井,常一人溉汲于外。及自穿井,喜而告之:‘吾穿井得一人。’传之,闻于宋君,公问其故,对曰:‘得一人之使,非得一人于井中也。’”
俗说:岱宗上有金箧玉策,能知人年寿修短。武帝探策得十八,因读曰八十,其后果用耆长。武帝出玺印石,裁有兆朕,奉车子侯即没其印,乃止。武帝畏恶,亦杀去之。《封禅书》说:“黄帝升封泰山,于是有龙垂胡髯下迎黄帝。黄帝上骑,群臣后宫从者七十馀人,小臣独不得上,乃悉持龙髯,拔,墯黄帝之弓。小臣百姓仰望黄帝不能复,乃抱其弓而号,故后世因曰乌号弓。”孝武皇帝时,齐人公孙卿言:“汉之圣者在高祖之孙,今历正值黄帝之日,圣主亦当上封,则能神仙矣。”
谨按:《尚书》、《礼》:“天子巡守,岁二月,至于岱宗。”孔子称:“封泰山,禅梁父,可得而数七十有二。”盖王者受命易姓,改制应天,下太平,功成封禅,以告平也。所以必于岱宗者,、长;万物之宗,阴阳交代,、触石而出,肤寸而合,不崇朝徧雨天下,唯泰山乎?封者、立石高一丈二赤,克之曰:“事天以礼,立身以义,事父以孝,成民以仁。四守之内,莫不为郡县,四夷八蛮,咸来贡职。与天下无极,人民蕃息,天禄永得。”祭上玄尊而俎生鱼。坛广十二丈,高三尺,阶三等。必于其上,示增高也;克石纪号,著己绩也。或曰:金泥银绳,印之玺。下禅梁父,礼祠地主,去事之杀,示增广也。禅谓坛墠,当有所与也。三皇禅于绎绎,明己功成而去,德者居之。绎绎者、无所指斥也。五帝禅于亭亭,德不及于皇。亭亭、名山,其身禅予圣人。三王禅于梁父,者、信,父者子,言父子相信与也。
孝武皇帝封广丈二尺,高九尺,其下有玉牒书秘书。江、淮间一茅三脊为神藉,五色土益杂封,纵远方奇兽飞禽及白雉,加祠,兕牛犀象之属。其享曰:“天增授皇帝泰元神厕,周而复始。皇帝敬拜泰灵。”其夜有光如流星,昼有白云起封中。于是作明堂汶上,令诸侯各治邸。车驾前后五至祠,以元鼎六年告封,改为元封,武帝已年四十七矣,何缘反更得十八也?就若所云,明神祸福,必有徵应,权时倒读,焉能诞招期乎!奉车子侯,骖乘上下臣,不预封事,何因操印没石?乃止暴病而死,悼惕无已。又言武帝与仙人对博,碁没石中,马蹄迹处于今尚存,虚妄若此,非一事也。
予以空伪承乏东岳,忝素六载,数聘祈祠,咨问长老贤通上泰山者云,谓玺处克石,文昧难知也,殊无有金箧玉牒探筹之事。《春秋》以为“传闻不如亲见”,见之人斯为审矣。《传》曰:“五帝圣焉死,三王仁焉死,五伯智焉死。”其陨落崩薨之日,不能咸至百年。《诗》云:“三后在天。”《论语》:“曰古皆没。”《太史记》:“黄帝葬于桥山。”骑龙升天,岂不怪乎!乌号弓者,柘桑之林,枝条畅茂,乌登其上,下垂著地,乌适飞去,后从拨杀,取以为弓,因名乌号耳。
俗说孝明帝时,尚书郎河东王乔迁为叶令,乔有神术,每月朔常诣台朝。帝怪其数而无车骑,密令太史候望。言其临至时,常有双凫从东南飞来。因伏伺,见凫,举罗,但得一双舄耳。使尚方识视,四年中所赐尚书官属履也。每当朝时,叶门鼓不击自鸣,闻于京师。后天下一玉棺于厅事前,令臣吏试入,终不动摇。乔曰:“天帝独欲召我。”沐浴服饰,寝其中,盖便立覆。宿夜葬于城东,土自成坟。县中牛皆流汗吐舌,而人无知者,号叶君祠。牧守班录,皆先谒拜。吏民祈祷,无不如意;若有违犯,立得祸。明帝迎取其鼓,置都亭下,略无音声,但云“叶”。太史候望,在上西门上,遂以占星辰,省察气祥。言此令即仙人王乔者也。
谨按:《春秋左氏传》:叶公子高姓沈名诸梁,古者,令曰公,忠于社稷,惠恤万民,方城之外,莫不欣戴。白公胜作乱,子西、子期,劫惠王以兵。叶公自叶而入,至于北门,或遇之曰:“君胡不胄?国人望君如望慈父母焉。盗贼之矢若伤君,是绝民望也。若之何不胄?”乃胄而进。又遇一人,曰:“何为胄?国人望君如望岁焉,日日以几。若见君面,是得艾也。人知不死,其亦无有奋心,犹将旌君以徇于国,而又掩面以绝民望,不亦甚乎?”乃免胄而进之,与国人攻白公。奔山而逝,生烹石乞,迎反惠王,整肃官司,退而老于叶。及其终也,叶人追思而立祠。功施于民,以劳定国,兼兹二事,固祠典之所先也。此乃春秋之时,何有近孝明乎!
《周书》称:“灵王太子晋,幼有盛德,聪明博达,师旷与言,弗能尚也。晋年十五,顾而问曰:‘吾闻大师能知人年之短长也。’师旷对曰:‘女色赤白,女声清,女色不寿。’晋曰:‘然,吾后三年将上宾于天,女慎无言,祸将及女。’其后太子果死。孔子闻之曰:‘惜夫!杀吾君也!’”后世以其自豫知其死,传称王子乔仙。或人问仙,杨雄以为虙羲、神农、黄帝、尧、舜殒落,文王葬毕,孔子葬鲁城之北。独不爱其死乎?知非人之所能也。生乎!生乎!吾恐名生而实死也。
国家畏天之威,思求谴告,故于上西门城上候望。近太史寺,令丞躬亲。灵台位国之阳,之安别在宫中,惧有得失,故参之也。何有伺一飞凫,遂建其处乎!世之矫诬,岂一事哉!
燕太子丹,天为雨粟,乌白头,马生角,厨人生害足,井上株木跳度渎。
俗说:燕太子丹为质于秦,始皇执欲杀之,言能致此瑞者,可得生活。丹有神灵,天为感应,于是建使归国。
谨按:《太史记》:燕太子丹与秦,始皇遇之益不善,丹恐而亡归。归求勇士荆轲、秦武阳,函樊于期之首,贡督亢之地图。秦王大悦,礼而见之。变起两楹之间,事败而荆轲立死。始皇大怒,乃益发兵伐燕。燕王走保辽东,使使斩丹以谢秦,燕亦遂灭。丹畏死逃归耳,自为其父所戮,手足圮绝,安在其能使雨粟,其馀云云乎!原其所以有兹语者,丹实好士,无所爱恡也,故闾阎小论饬成之耳。
孝成皇帝好《诗》、《书》,通览古今,间习朝廷仪体,尤善汉家法度故事。常见中垒校尉刘向,以世俗多传道:孝文皇帝,小生于军,及长大有识,不知父所在,日祭于代东门外。高帝数梦见一儿祭己,使使至代求之,果得文帝,立为代王。及后徵到,后期,不得立,日为再中。及即位为天子,躬自节俭,集上书囊以为前殿惟,常居明光宫听政。为皇太薄后持三年服,庐居枕块如礼,至以发大病,知后子不能行三年之丧,更制三十六日服。治天下,致升平,断狱三百人,粟升一钱。“有此事不?”同对曰:“皆不然。”
谨按:汉高三年,魏王豹叛汉附楚,汉使大将韩信击虏豹姬薄夫人,传诣雒阳织室。汉王见薄姬,内后宫,幸之,生文帝,二年而为王者子,常居宫阙内,不弃捐军中,祭代东门。高皇后八年后九月己酉夕即位,就未央,幸前殿,下赦令。即位时以昏夜,日不再中。文帝虽节俭,未央前殿至奢,雕文五采,尽华榱壁璫,轩槛皆饰以黄金,其势不可以书囊为帷。奢俭好丑,不相副侔。又文帝以后元年六月己亥崩未央宫,在时平常听政宣室,不居明光宫。及皇太薄后以孝景二年四月壬子薨,葬南陵。文帝先太后崩,不为皇太薄后持三年服。文帝遵汉家基业初定,重承军旅之后,百姓新免于干戈之难,故文帝宜因修秦馀政教,轻刑事少,与之休息,以俭约节欲自持,初开籍田,躬劝农耕桑,务民之本。即位十馀年,时五谷丰熟,百姓足,仓廪实,蓄积有馀。然文帝本修黄、老之言,不甚好儒术,其治尚清净无为,以故礼乐庠序未修,民俗未能大化,苟温饱完给,所谓治安之国也。其后匈奴数犯塞,侵扰边境。单于深入寇掠,贼害北地都尉,杀略吏民,系虏老弱,驱畜产,烧积聚,候骑至甘泉,烽火通长安,京师震动,无不忧懑。是时,大发兴材官骑士十馀万军长安,帝遣丞相灌婴击匈奴,文帝自劳兵至太原、代郡。由是北边置屯待战,设备备胡,兵连不解,转输骆驿,费损虚耗。因以年岁谷不登,百姓饥乏,谷籴常至石五百,时不升一钱。前待诏贾捐之为孝元皇帝言:“太宗时民赋四十,断狱四百馀。”案太宗时民重犯法,治理不能过中宗之世,地节元年,天下断狱四万七千馀人,如捐之言,复不类,前世断狱皆以万数,不三百人。文帝即位二十三年,日月薄蚀,地数震动,毁坏民庐舍,关东二十九山同日崩溃,水出,河决酸枣,大风坏都,雨雹如桃李,深者厚三尺,狗马及人皆生角,大雪蝗虫。文帝下诏书曰:“间者阴阳不调,日月薄蚀,年谷不登,大遭旱蝗饥馑之害,谪见天地,灾及万民。丞相、御史议可以佐百姓之急。”推此事类,以不及太宗之世,不可以为升平。
上曰:“吾于临朝统政施号令何如?”向未及对,上谓向:“校尉帝师傅,耆旧洽闻,亲事先帝,历见三世得失。事无善恶,如闻知之,其言勿有所隐。”向曰:“文帝时政颇遗失,皆所谓悔恡小疵耶。尝辇过郎署,问中郎冯唐以赵将廉颇、马服,唐言:‘今虽有此人,不能用也。’推辇而去,还归禁中,召责让,唐顿首陈言:‘闻之于祖父,道廉颇、李牧为边将,市租诸入,皆输莫府,而赵王不问多少。日击牛洒酒,劳赐士大夫,赏异有,故能立威名。今臣窃闻云中太守魏尚,边之良将也。匈奴常犯塞为寇,尚追之,吏士争居前,乐尽死力。斩首上功,误差数级,下之吏,尚竟抵罪。由是言之,虽得廉颇、李牧,不能用也。’及河东太守季布,治郡有声,召欲以为御史大夫,左右或毁言使酒,后不用,布见辞去,自陈曰:‘臣幸得待罪河东,无故而见徵召,此人必以臣欺国者;既到无用,此人亦有以毁伤臣者。今以一人言则进之,以一人言则退之,臣恐天下有以见朝廷短也。’上有惭色,卒遣布之官。及太中大夫邓通以佞幸吮痈疡癑汁见爱,拟于至亲,赐以蜀郡铜山,令得铸钱,通私家之富,侔于王者、封君。又为微行,数幸通家。文帝代服衣罽,袭毡帽,骑骏马,从侍中、近臣、常侍、期门武骑猎渐台下,驰射狐兔,果雉刺彘。是时,待诏贾山谏以为不宜数从郡国贤良吏出游猎,重令此人负名,不称其与。及太中大夫贾谊亦数陈止游猎。是时,谊与邓通俱侍中同位,谊又恶通为人,数廷讥之,由是䟽远,迁为长沙太傅。既之官,内不自得。及渡湘水,投吊书曰:‘闒茸尊显,佞谀得意。’以哀屈原离谗邪之咎,亦因自伤为邓通等所诉也。”
成帝曰:“其治天下孰与孝宣皇帝?”向曰:“中宗之世,政教明,法令行,边境安,四夷亲,单于款塞,天下殷富,百姓康乐,其治过于太宗之时。亦以遭遇匈奴宾服,四夷和亲也。”
上曰:“后世皆言文帝治天下几至太平,其德比周成王,此语何从生?”向对曰:“生于言事。文帝礼言事者,不伤其意,群臣无小大,至即便从容言,上止辇听之,其言可者称善,不可者喜笑而已。言事多褒之,后人见遗文,则以为然。世之毁誉,莫能得实,审形者少,随声者多,或至以无为有。故曰:‘尧、舜不胜其善,桀、纣不胜其恶。’桀、纣非杀父与君也,而世有杀君父者,人皆无道如桀、纣,此不胜其恶。故若文帝之仁贤,不胜其善,世俗褒扬,言其德比成王,治几太平也。然文帝之节俭约身以率先天下,忍容言者,含咽臣子之短,此亦通人难及,似出于孝宣皇帝者也。如其聪明远识,不忘数十年事,制持万机,天资治理之材,恐文帝亦且不及孝宣皇帝。”向以为如此。及至世间言文帝小生于军中,长大祭代东门外,使者求得之,因立为代王;徵当即位,后期,日为之再中;集上书囊以为前殿帷,常居光明宫听政,为薄太后持三年服,治天下,致升平,断狱三百人,粟一升一钱,凡此十馀事,皆俗人所妄传,言过其实,及傅会,或以为前皆非是。如刘向言。
俗言:东方朔、太白星精,黄帝时为风后,尧时为务成子,周时为老聃,在越为范蠡,在齐为鸱夷子皮,言其神圣能兴王霸之业,变化无常。
谨按:《汉书》:东方朔、平原人也。孝武皇帝时,招延贤良、文学之士,待以不次之位,故四方多上书言得失、自衒鬻者。于是朔诣阙自陈:“十二失父,长养兄嫂。年十三学书,十四击剑,十六诵《诗》,十九习孙、吴兵法。又常服子路之言。臣朔年二十三,长九尺三寸,目若悬珠,齿若编贝,勇若孟贲,捷若庆忌,廉如鲍叔,信若尾生。若此,可以为天子大臣矣。”朔文辞不逊,高自称誉,由是见伟,稍益亲幸,官至太中大夫,倡优畜之,不豫国政。刘向少时数问长老贤通于事及朔时人,皆云:朔口谐倡辩,不能持论,喜为凡庸诵说,故今后世多传闻者。而杨雄亦以为朔言不纯师,行不纯德,其流风遗书蔑如也。然朔所以名过其实,以其恢诞多端,不名一行,应谐似优,不穷似智,正谏似直,秽德似隐。非夷、齐,是柳惠,其滑稽之雄乎!朔之逢古射覆,其事浮浅,行于众,僮儿牧竖莫不眩耀。而后之好事者因取奇言怪语附著之耳,安在能神圣历世为辅佐哉!
俗说:淮南王安招致宾客方术之士数千人,作《鸿宝》、《苑秘》、枕中之书,铸成黄白,白日升天。
谨按:《汉书》:淮南王安天资辨博,善为文辞,孝武以属诸父,甚尊之。招募方伎怪迂之人,述神仙黄白之事,财殚力屈,无能成获。乃谋叛逆,克皇帝玺,丞相、将军、大夫已下印,汉使符节、法冠。赵王彭祖、列侯让等议曰:“安废法,行邪僻,诈伪心,以乱天下,营惑百姓,背叛宗庙。《春秋》:‘无将,将而必诛’。安罪重于将,反形已定,图书印及他逆无道事验明白。”丞相弘、廷尉汤以闻,上使宗正以符节治王。安自杀,太子诸所与谋皆收夷。国除为九江郡。亲伏白刃,与众弃之,安在其能神仙乎!安所养士,或颇漏亡,耻其如此,因饰诈说。后人吠声,遂传行耳。
《汉书》曰说:王阳虽儒生,自寒贱;然好车马衣服,极为鲜好,而无金银文绣之物,及迁徙去处,所载不过囊衣,不蓄积馀财。去位家居,亦布衣䟽食。天下服其廉而怪其奢,故俗传“王阳能作黄金”。
谨按《太史记》:秦始皇欺于徐市之属,求三山于海中,通同道,隐形体,弦诗想蓬莱,而不免沙丘之祸。孝武皇帝兹益迷谬,文成、五利处之不疑,妻以公主,赐以甲第,家累万金,身佩四印,辞穷情得,亦旋枭裂。淮南王安锐精黄白,庶几轻举,卒离亲伏白刃之罪。刘向得其遗文,奇而献之。成帝令典尚方铸作事,费甚多而方不验。劾向大辟,系须冬狱,兄阳成侯乞入国半,故得减死。秦、汉以天子之贵、四海之富,淮南竭一国之贡税,向假尚方之饶,然不能有成者,夫物之变化固自有极,王阳何人,独能乎哉?语曰:“金不可作,世不可度。”王阳居官食禄,虽为鲜明,车马衣服,亦能几所,何足怪之!乃传俗说,班固之论陋于是矣。
九江多虎,百姓苦之,前将募民捕取,武吏以除赋课,郡境界皆设陷穽。后太守宋均到,乃移记属县曰:“夫虎豹在山,鼋鼍在渊,物性之所托。故江、淮之间有猛兽,犹江北之有鸡豚。今数为民害者,咎在贪残居职使然。而反逐捕,非政之本也。坏槛穽,勿复课录,退贪残,进忠良。”后虎悉东渡江,不为民害。
谨按:《尚书》:“武王戎车三百两,虎贲三千人。擒纣于牧野。”言猛怒如虎之奔赴也。《诗》美南仲“阚如哮虎”。《易》称:“大人虎变,其文炳。”“君子豹变,其文蔚。”《传》曰:“山有猛虎,草木茂长。”故天之所生,备物致用,非以伤人也。然时为害者,乃其政使然也。今均思求其政,举清黜浊,神明报应,宜不为灾。江渡七里,上下随流,近有二十馀。虎山栖穴处,毛鬣,岂能犯阳侯、凌涛濑而横厉哉!俚语:“狐欲渡河,无奈尾何。”舟人楫棹,犹尚畏怖,不敢迎上,与之周旋。云悉东渡,谁指见者?尧、舜钦明在上,稷、契允懿于下。当此时也,宁复有虎耶?若均登据三事,德被四海,虎岂可抱负相随,乃至鬼方绝域之地乎!
俗说:元服父字伯楚,为光禄卿,于服中生此子。时年长矣,不孝莫大于无后,故收举之。君子不隐其过,因以“服”为字。
谨按:元服名贺,汝南人也。祖父名原,为侍中。安帝始加元服,百官会贺,临严,垂出,而孙适生,喜其加会,因名曰贺,字元服。原父安为司徒,忠蹇匪躬,尽诚事国,启发和帝,诛讨窦氏,中兴以来,最为名宰。原有堂构之称,矜于法度。伯楚名彭,清拟夷、叔,政则冉、季,历典三郡,致位上列。贺早失母,不复继室,云:“曾子失妻而不娶,曰:‘吾不及用吉甫,子不如伯奇。以吉甫之贤、伯奇之孝,尚有放逐之败,我何人哉!’”及临病困,勑使:“留葬,侍卫先公。慎无迎取汝母丧柩,如亡者有知,往来不难;如其无知,祗为烦耳。虞舜葬于苍梧,二妃不从,经典明文,勿违吾志。”清高举动,皆此类也。何其在服中生子而名之贺者乎!虽至愚人,犹不云耳。
予为萧令,周旋谒辞故司空宣伯应,贤相把臂,言:“《易》称:‘天地大德曰生。’今俗间多有禁忌生三子者,五月生者,以为妨害父母,服中子犯礼伤孝,莫肯收举。袁元服功德爵位,子孙巍巍,仁君所见。越王勾践民生三子与乳母,孟尝君对其父:‘若不受命于天,何不高户,谁能及者?’夫学问贵能行,君体将雅,政宜有异乎!”荅曰:“齐、楚之事,敬闻命矣。至于元服,其事如此。明公既为乡里,超然远览,何为过聆晋语,简在心事乎!”于是欣然悦服,续以大言:“苟有过,人必知之,我能胜仲尼哉!”元服子夏甫,前后徵命,终不降志,亚作者之遗风矣。正甫亦有重名,今见沛相。载德五世,而被斯言之玷,恐多有宣公之论,故备记其终始。
愆礼
夫圣人之制礼也,事有其制,曲有其防,为其可传,为其可继。贤者俯就,不肖跋及。是故子张过而子夏不及,然则无愈。子路丧姊,朞而不除,仲尼以为大讥,况于忍能矫情,直意而已也哉!《诗》云:“不愆不忘,帅由旧章。”《论语》:“不为礼,无以立。”故注近世苟妄曰《愆礼》也。
九江太守武陵威,生不识母,常自悲感。游学京师,还于陵谷中,见一老母,年六十馀,因就问:“母姓为何?”曰:“陈家女李氏。”“何故独行?”曰:“我孤独,欲依亲家。”子威再拜长跪自白曰:“子威少失慈母,姓陈,舅氏亦李。又母与亡亲同年,会遇于此,乃天意也。”因载归家,供养以为母。
谨按:《礼》:“继母如母,慈母如母。”谓继父之室,慈爱己皆有母道,故事之如母也。何有道路之人而定省!世间共传丁兰克木而事之,今此之事,岂不是似?如仁人恻隐,哀其无归,直可收养,无事正母之号耳。
大将军掾炖煌宣度为师大常张文明制杖。
谨按:《礼记》:“孔子之丧,门人疑所服。子贡曰:‘昔夫子之丧颜渊,若丧子而无服;至子路亦然。请丧夫子如父而无服。’”“群居则,否。”今人乃为制杖,同之于父,论者既不匡紏,而云观过知仁,谓心之哀恻,终始一者也。凡今杖者、皆在权戚之门,至有家遭齐衰同生之痛,俯伏坟墓,而不归来,真不爱其亲而爱他人者也。无他也,庶福报耳。凡庸小生,夫何讥称。然宣度凉州知名士,吾是以云耳。
山阳太守汝南薛恭祖,丧其妻,不哭,临殡,于棺上大言:“自同恩好,四十馀年,服食禄赐,男女成人,幸不为夭,夫复何恨哉!今相及也。”
谨按:《礼》为适妻杖,重于宗也。妻者、既齐于己,澄洒酒,以养姑舅,契阔中馈,经理蚕织,垂统传重,其为恩笃勤至矣。且鸟兽之微,尚有回翔之思、啁噍之痛。何有死丧之感,终始永绝,而曾无恻容?当内崩伤,外自矜饬,此为矫情,伪之至也。俚语:“妇死腹悲,唯身知之。”又言“妻非礼所与”,此何礼也?岂不悖哉!大尉山阳王袭与诸子并杖,太傅汝南陈蕃、袁隗皆制衰绖,列在服位,躬入隧,哀以送之,近得礼中,王公诸子魏杖,亦过矣。
弘农太守河内吴匡伯康,少服职事,号为敏达。为侍御史,与长乐少府黄琼共佐清河王事,文书卬成,甚嘉异之。后匡去济南相,琼为司空,比比援举,起家,拜尚书,迁弘农。班诏劝耕,道于渑池,间琼薨,即发丧制服,上病,载辇车还府。
谨按:《春秋》:“大夫出使,闻父母之丧,徐行而不反;君追还之,礼也。”匡虽为琼所援举,由郡县功曹、州治中、兵曹位朝廷尚书也,凡所按选,岂得复为君臣者耶?今匡与琼其是矣,剖符守境,劝民耕桑,肆省冤疑,和解仇怨,国之大事,所当勤恤。而顾私恩,傲很自遂,若宫车晏驾,何以过兹?论者不深察,而归之厚,多有是言,及其人患失,而亦曰其然。司空袁周阳举荀慈明有道,太尉邓伯条举訾孟直方正,二公薨,皆制齐衰,世非一。然荀、訾通儒,于义足责。或举者名位斥落,子孙无继,多不亲至,何乃衰乎!过与不及,古人同称,吊服之制斯近之矣。
河南尹太山羊翩祖在家,平原相封子衡葬母,子衡故临太山数十日,时翩祖去河南矣。子衡四从子曼慈复为太山,士大夫用此行者数百人,皆齐衰绖带,时与太尉府自劾归家,故侍御史胡毋季皮独过相候,求欲作衰,谓:“君不为子衡作吏,何制服?”曰:“众人若此,不可独否。”又谓:“足下径行自可,今反相历,令子失礼,仆豫愆。古有吊服,可依其制。”因为裁缟冠帻袍单衣,定,大为同作所非。然頴川有识陈元方、韩元长、綦毋广明咸嘉是焉。
谨按:《礼》:“为旧君齐衰三月。”谓策名委质,为臣吏者也。子衡临郡日浅,无他功惠,又非其身。翩祖位则亚卿,雅有令称,义当纲纪人伦,为之节文。而首倡导,犯礼违制,使东岳一郡朦朦焉,岂不愍哉!由郕人失兄,子皋为之衰。虽失于子衡,归于曼慈者矣。
太原郝子廉,饥不得食,寒不得衣,一介不取诸人。曾过娣饭,留十五钱,默置席下去。每行饮水,常投一钱井中。
谨按《易》称:“天地交,万物生;人道交,功勋成。”《语》:“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,弊之而无憾。”士相见之礼,贽用腒雉,受而不距,而交荅焉,唯祭饭然后拜之。孔子食于施氏,未当不饱,何有同生之家而顾钱者哉?伤恩薄礼,弊之至也。孟轲讥仲子吐鶂鶂之羹而食井上苦李,鲍焦耕田而食,穿井而饮,非妻所织不衣,饿于山中,食枣,或问之:“此枣子所种耶?”遂呕吐,立枯而死。世不乏异,惟其似旃。孔子疾时贪昧,退思狂狷;狷者有所不为,亦其介也。
南阳张伯大,邓子敬小伯大三年,以兄礼事之。伯卧床上,敬寝下小榻,言:“常恐清旦朝拜。”俱去乡里,居缑氏城中,亦教授,坐养声价,伯大为议郎、益州太守,子敬辟司徒,公车徵。
谨按:《礼记》:“十年兄事之,五年肩随之。”《诗》云:“如切如嗟,如琢如磨。”朋友衎衎誾誾,各长其仪也。凡兄弟相爱,尚同舆而出,同床而寝。今相校三年耳,幸无骨血之属,坐作鬼怪,旦朝言恐。《论语》:“恭而无礼则劳。”且晏平仲称善与人交,岂徒拜伏而已哉!《易》设四科,出处语默。《传》曰:“朝廷之人,入而不能出;山林之民,往而不能反。”二者各有所长。而弃圣绝知,遯世保真,当窜深山,乐天知命。今居缑氏,息偃城郭,往来帝都,招延宾客,无益诲人,拱默而已。饰虚矜伪,诳世耀名,辞细即巨,终为利动。《春秋》讥宋伯姬女而不妇,今二子屑屑,远大失矣。
公车徵士汝南夏甫,少举孝廉,为司徒椽,人间之事,无所阙也。其后闭户塞牖,不见宾客。清旦,东向再拜朝其母,念时时往就之,子亦不得见,复逾拜耳。头不著巾,身无单衣,足常木蹻,食止壃菜,云:“我无益家事。”莫之能强。及母终亡,不列服位。
谨按《孝经》:“生事爱敬,死事哀戚。”一家之中,谕若异域,下床暗拜,远于爱敬者矣。祖载崩隧,又不能送,远于哀戚者矣。巾、所以饰首,衣、所以蔽形,此乃士君子所以自别于夷、狄者也。唯丧者、讼者露首草舍,馀曷有哉?长沮、丈人,避世之士,由訅子路,杀鸡黍,见其子焉。何有藏一室中,不出户庭?以此为高,斯亦婞婞。鲤趋而过庭,闻《诗》闻《礼》,而陈亢喜于得三,不当近之,何乃若兹者乎?
公车徵士豫章徐孺子,比为太尉黄琼所辟,礼文有加。孺子隐者,初不荅命。琼薨,既葬,负𥭊𢌲涉赍一盘,醊哭于坟前。孙子琰、故五官郎将,以长孙制杖,闻有哭者,不知其谁,亦于倚庐哀泣而已。孺子无有谒刺,事讫便去。子琰大怪其故,遣琼门生茅季玮追请辞谢,终不肯还。
谨按:《礼》,凡吊丧者,既哭,兴踊,进问其故,哀之至也。孺子所以经三千里,越度山川而亲至者,非徒徇于己,顾义报乎?哭醊坟前,是也;讫,当即其帐衾,问劳子琰。子琰宿有善名,在礼无违。傥见微阙,教诲可乎,如何儵忽,甚于路人。昔黔敖忽于嗟来,然君子犹以为其嗟可去,谢可食。今与黄有恩故矣,孝子寝伏苫块。又孺子到便诣坟,无介,夫何为哉?
过誉
孔子称:“大哉!中庸之为德,其至矣乎!”又曰:“君子之道,忠恕而已。”至于讦以为直,隐以为义,枉以为厚,伪以为名,此众人之所致誉,而明主之所必讨。盖观过知仁,谓中心笃诚,而无妨于化者,故覆其违理曰《过誉》也。
长沙太守汝南郅恽君章,少时为郡功曹。郡俗冬飨,百里内县,皆赍牛酒,到府宴饮。时太守司徒欧阳歙临飨,礼讫,教曰:“西部督邮繇延,天资忠贞,禀性公方,典部折冲,摧破奸雄,不严而治。《书》曰:‘安民则惠,黎民怀之。’盖举善以教,则不能者劝。今与诸儒共论延功,显之于朝。”主簿读教,户吏引延受赐。恽前跪曰:“司正举觥,以君之罪,告谢于天。明府有言而误,不可覆掩。按延资性贪邪,外方内圆,朋党构奸,罔上害民,所在荒乱,虚而不治,怨慝并作,百姓苦之。而明府以恶为善,股肱莫争。此既无君,又复无臣。君臣俱丧,孰与偏有?君虽倾危,臣子扶持,不至于亡,恽敢再拜奉觥。”歙甚惭。
谨按:《礼》、谏有五,风为上,狷为下。故入则造膝,出则诡辞,善则称君,过则称己。暴谏露言,罪之大者。而歙于飨中,用延为吏,以紫乱朱,大妨王命,造次颠沛,不及讽谕,虽举觥强歙可行也。今恽久见授任,职在昭德塞违,为官择人,知延贪邪,罔上害民,所在荒乱,怨慝并作,此为恶积愆,非一旦一夕之渐也。孔子以匹夫,朋徒无几,习射矍相之圃,三哲而去者过半。汝南、中土大郡,方城四十,养老复敬化之。至延奸舋彰著,无与比崇。臧文仲有言:“见无礼于君者,若鹰鸇之逐鸟雀。”“农夫之务去草也。”何敢宿留?不即弹黜奸佞,而须于万人之中,乃暴引之,是为陷君。君子不临深以为高,不囚少以为多,况创病君父以为己功者哉!而论者苟眩虚声,以为美谈。汝南、楚之界也,其俗急疾有气决。然自君章之后,转相放式,好干上怵忮,以采名誉,末流论起于爱憎,而政在陪隶也。
司空頴川韩棱,少时为郡主簿。太守兴被风病,恍忽误乱,棱阴扶辅其政,出入二年,署置教令无愆失。兴子尝出教,欲转徙吏,棱执不听,由是发露被考,兴免官,棱坐禁固。章帝即位,一切原除也。
谨按《易》称:“守位以仁。”《尚书》:“无旷庶官。”《诗》云:“彼君子不素飡兮。”《论语》:“陈力就列,不能者止。”汉典,吏病百日,应免。所以恤民急病,惩俗逋慝也。今兴官尊任重,经略千里,当听讼侍祠,班诏劝课,早朝旰食,夕惕若厉,不以荣禄为乐,而以黔首为忧。位过招殃,灵督其舋,风疾恍忽,有加无瘳。棱统机括,知其虚实,当听上病,以礼选引。何有上欺天子,中诬方伯,下诳吏民!扶辅耄乱,政自己出,虽幸无阙,罪已不容于诛矣。为人谋而不忠,爱人而以姑息,凡人不可,况于君子乎?上令兴负贪昧之罪,子被署用之愆,章问汹赫,父子湮没。执事如此,谓礼义何?棱宜禁固终身,中原非是。
太原周党伯况,少为卿佐发党过于人中辱之。党学《春秋》长安,闻报雠之义,辍讲下辞归报雠。到与卿佐相闻,期鬭日,卿佐多从正往,使卿佐先拔刀,然后相击。佐欲直,令正击之,党被创,困之,佐服其义勇,箯舆养之;数日苏兴,乃知非其家,即径归。其立勇果,乃至于是。
谨按《孝经》:“身体发肤,受之父母,不敢毁伤,孝之始也。”乐正子春下堂而伤足,三月不出,既瘳矣,犹有忧色。身无择行,口无择言,修身慎行,恐辱先也。而伯况被发,则得就业,卿佐虽云凶暴,何缘侵己?今见辱者,必有以招之,自取焉,何尤于人?亲不可辱,在我何伤?雠者,谓为父兄耳,岂以一朝之忿而肆其狂怒者哉?既远《春秋》之义,殆今先祖不复血食,不孝不智,而两有之;归其义勇,其义何居?
汝南陈茂君因为荆州刺史,时南阳太守灌恂,本名清能,茂不入宛城,引车到城东,为友人卫修母拜,到州。恂先是茂客,仕苍梧还,到修家,见修母妇,说修坐事系狱当死。因诣府门,移辞乞恩,随辈露首,入坊中,容止严恪,须眉甚伟。太守大惊,不觉自起,立赐巾延请,甚嘉敬之,即焉出修,南阳士大夫谓恂能救解修。茂弹绳不挠,修竟极罪,恂亦以它事去。南阳疾恶杀修,为之语曰:“卫修有事,陈茂治之;卫修无事,陈茂杀之。”
谨按:《春秋》:“王人之微,处于诸侯之上。”坐则专席,止则专馆,朱轩驾驷,威烈赫奕。就恂素为官速谤,当便入传,引见诘问,紏其赃状,以时列闻。文王日昃不暇食,周公坐而俟旦,且非为己私,皆公也。何有忘百姓涂炭之急,便乃光昭旧交之门乎?鲍宣州牧,行部多宿下亭,司直举劾,以为轻威损命,坐之刑黜。今茂泯弃天常,进止由己。孰使毁之?小人誉之,自我为之,古人病诸,以为大讥。茂与修善,由鸱鴞之爱其子,适所以害之者。
度辽将军安定皇甫规威明,连在大位,欲退避弟,数上病,不见听。会友人上郡太守旻物故,规素缟到下亭迎丧,发服送之。因令客密告并州刺史胡芳,言规擅远军营,赴私违公,当及举奏。荅曰:“威明欲得避弟,故作激发。我为朝廷惜其功用,何能为此私家计耶?”规为中郎将,督并、凉、益三州,时有党事,惧见及,因先自上言:“臣前荐故太常张焕,才任将帅,是附党也。又臣论输左校时,太学生张凤等上书讼臣,是为党人所附也。昔有畏舟危而自投水,盖忧难与处乐其亟决。”
谨按:《诗》云:“淑人君子,其仪不忒。其仪不忒,正是四国。”《传》曰:“一心可以事百君,百心不可事一君。”《论语》:“夫子温、良、恭、俭、让以得之。”立朝忘家,即戎忘身。身且忘之,况于弟乎!方殊俗越溢,大为边害,朝廷比辟公旰食。规义在出身,折冲弭难;而诛伐已定,当见镇慰。何有挟功,苟念去位?弟实隽德,不患无位。而徒闒茸,何所堪施?强推毂之,乱仪干度。孝武皇帝为骠骑将军霍去病治弟舍,勑令视之,曰:“匈奴不灭,何以家为?”去病外戚末属,一切武夫,尚能抗节洪毅,而规世家纯儒,何独负哉?又以党事先自劳衒。如有白验,其于及己,而形兆求不可得,唯是从,何惮于病?曰:“畏舟之危,自投于水,忧难于处乐其亟决。”主幸必不坐。《太誓》有云:“民之所欲,天必从之。”“天作孽,犹可违;自作孽,不可逭。”人之所忌,炎自取之。盖、严、杨恽,勋著王室,言事过差,皆伏大辟,以隆主威,抑骄侵也。规顾弟,私也;离局,奸也;诱巧,诈也;畏舟,慢也。四罪是矣,杀决可也。
南阳五世公为广汉太守,与司徒长史叚辽叔同岁。辽叔太子名旧,才操卤钝,小子髡既见齿乡党。到见股肱曰:“太守与辽叔同岁,恩结缔素,薄命早亡,幸来临郡,今年且以此相饶,举其子,如无罪,得至后岁贯鱼之次,敬不有违。”有主簿柳对曰:“明府谨终追远,兴微继绝;然旧实不如髡,宜可授之。”世公于是厉声曰:“丈夫相临,儿女尚欲举之,何谓高下之间耶?释兄用弟,此为故殃段氏之家,岂称相遭遇之意乎?”竟举旧也。世公转换南阳,与东莱太守蔡伯起同岁,欲举其,起自乞子瓒尚弱,而弟琰幸以。是岁举琰,明年复举瓒。瓒十四未可见众,常称病,遣诣生,交到十八,乃始出治剧平春长。上书:“臣甫弱冠,未任宰御,乞留宿卫。”尚书劾奏:“增年受选,减年避剧,请免瓒官。”诏书:“左迁武当左尉。”会车骑将军冯绲南征武陵蛮、夷,绲与伯起同时公府辟,瓒为军曲候。瓒归卧家,军功除新阳长,官至下邳相。
谨按古无孝廉,唯有贡士。贡士恩义,经传无以也。春秋诸侯朝觐会遇,大夫亦豫其好。《礼记》曰:“大夫三月葬,同位毕至。”此言谨终悼亡,不说子弟当见宠拔也。鲁有右成叔聘卫,右宰谷留而觞之,陈乐而不乐,酒酣而不饮,送以璧,其妻孥,𨽦宅而居之,分禄而食之,其子长乃辟。孔子称:“可寄百里之命,托六尺之孤,临大节而不可夺。”相于之义,具于此矣。语有曰:“白头如新,交盖如旧。”箪食壶浆,会于树阴。临别眷眷,念在报效。何有同岁相临而可拱默者哉?《春秋》因其可褒而褒之,若乃世公二郡之举,斯为过矣。然世人亦多浅薄,在者无之,亡者无顾覆之施,饥寒缓急,视之若遗。非徒如此而已,至有可否之际,受刑诛者。人各有心,两不得中。夫孝廉平除,则有社稷民人,伤及民人,实宜料度,以为后图。
汝南戴幼起,三年服竟,让财与兄,将妻子出客舍中,住官池田以耕种。为上计史,独车载衣资,表汝南太守上计史戴绍车。后举孝廉,为陕令。
谨按:《礼》有东宫西宫,辟子之私,不足则资,有馀亦归之于宗也。此言兄弟无离异之义也。凡让财者类与弟,子弟尚幼,恩情注,希有与兄。既出之日,可居冢下。冢无屋,宗家犹有羸田庐田,可首粥力者耳,何必官池客舍?推独车,复表其上,为其饰伪,良亦昭。辟有薛孟尝者,与弟子共居,弟子常求分,力不能止,固乃听之,都与,奴婢引其老者,曰:“与我共事,汝不能使之。”田屋取其荒坏者,曰:“我少时所作买,意所恋也。”器物取其久者,曰:“我服食久,身口安之也。”外有共分之名,内实十三耳。子弟无几尽之,辄复更分,如此者数。传称袁盎三兄子分而供其公家之费,此则然矣。《论语》:“泰伯三让,民无得而称之焉。”何有让数十万,畏人而不知,欲令皦皦,乃如是乎?方之袁、薛,差以千里。凡同居,上也;通有无,次也;让,其下耳。况若幼起,仍斯不足贵矣。
江夏太守河内赵仲让,举司隶茂材,为高唐令,密乘舆车,径至高唐,变易名姓,止都亭中十馀日。默入市里,观省风俗,已,呼亭长问:“新令为谁?从何官来?何时到也?”曰:“县已遣吏迎,垂有起居。”曰:“正我是也。”亭长怖,遽拜谒,竟,便具吏。其日入舍,乃谒府,数十日无故便去。为郡功曹所选,颇有不用,因称狂,乱首走出府门。太守以其宿有重名,忍而不罪。后为大将军梁冀从事中郎将,冬月坐庭中,向日解衣裘捕虱,已,因倾卧,厥形悉表露。将军夫人襄城君云:“不洁清,当亟推问。”将军叹曰:“是赵从事,绝高士也。”他事若此非一也。
谨按:《诗》云:“不愆不忘,率由旧章。”《左氏传》曰:“旧章不可无也。”凡张官置吏,为之律度,故能摄固其位,天下无觊觎也。今仲让不先谒府,乃径到县,俱谍吏民,尔乃入舍。《论语》:“升车,必正立,执绥。不内顾。”不掩不备,不见人短见。《礼记》:“户有二屦,不入。”“将上堂,声必扬。”家且犹若此,况于长吏乎?君子之仕,行其道也。民未见德,唯诈是闻。远荐功曹,策名委质,就有不合,当徐告退,古既待放,须起乃逝,何得乱道,进退自由,傲很天常,若无君父?《洪范》陈五事,以貌为首,《孝经》列三法,以服为先,仲让居有田业,加之禄赐,势可免冻馁之厄,未必须冬日之暖也。利不体皆此也。河内、殷之旧都,国分为三,康叔之风既激,而纣之化由存,其俗士大夫本矜好大言,而少实行。
十反
《易》记“出处默语”,《书》美“九德咸事”,同归殊涂,一致百虑,不期相反,各有云尚而已。是故伯夷让国以采薇,展禽不去于所生;孔丘周流以应聘,长沮隐居而耦耕;墨翟摩顶以放踵,杨朱一毛而不为;干木息偃以藩魏,包胥重蠒而存郢;夷吾朱弦以三归,平仲辞邑而濯缨;惠施从车以百乘,扈徒步而裸形;甯戚啇歌以干禄,颜阖逾墙而遁荣;高柴趣门以避难,季路求入而陨零;端木结驷以货殖,颜回屡空而弗营;孟献高宇以美室,原宪蓬门而株楹。《传》曰:“人心同,有其面。”古今行事,是则然矣,比其舛曰《十反》。
沛国刘叔方,父字叔辽,累祖,学敦,土名不休扬,又无力,仕陵。叔方雅有高问,远近伟之,州郡辟请,未尝荅命,往来京师,委质通门。太尉徐防、太傅桓焉二公,嘉其孝敬,慰愍契阔,为之先后,叔辽由此辟公府博士,徵议郎。叔方尔乃翻改志,以礼进退,三登台衮,号为宰。
阳翟令左冯翊田辉叔都,兄威都,俱合纯懿,不陨洪祚。叔都最为知名,郡常为察授之,辉耻越贤兄,惧不得免,因缘他疾,遂托病喑。家人子,莫情,人数恐灼,持之有度。在舍,连阴雨,友人张子平、吉仲考等,密逾,夺取衣衾,穷夜独处,迫切至,无声飨,徒喑喑而。子平曰:“我、某公也,谓汝避兄耳,何意耶?天丧斯人,吾侪将何效乎?”相歔欷,哀动左右。间积四岁,威都果举,迁安定长史,据辎垂緌,还历乡里,荐祀祖考。叔都沃醊神坐,俯仰因语。是月,司隶、太尉、大将军同时并辟,为侍御史,举茂才,不幸早陨。威都官至武都太守。
太尉掾汝南范滂孟博,天资聪睿,辩于持论,举孝廉、光禄主事,京师归德,四方影附。父字叔矩,遭母忧,既葬之后,饘粥不赡。叔矩谓其兄弟:“《礼》不言事,辩杖而起。今俱匍匐号啕,上阙奠酹,下困糊口,非孝道也。”因将人客于九江,田种畜牧,多所获,以解债,负土成冢,立祀。三年服阕,二兄仕进。叔矩以自替于丧纪,独寝坟侧,服制如初,哀犹未歇。郡举至孝,拜中司勾章长,病去官,博士徵,兄忧不行。
司徒梁国盛允字子翩,为议郎,慕孟博之德,贪树于有礼,谓孟博:“公区区,欲辟大臣,宜令邑人廉荐。”孟博厉声曰:“老夫年尊,绝意世事。又海内清高,当路非一。”退而告人:“子翩欲德我,我不受也。”子翩亦以恨,遂不得辟。孟博病去受事,而常干宰相之职。
谨按《礼》:“父为士,子为天子。”武王建有周之号,谥大王、王季,言王业肇于此矣。越裳重九译,献白雉,周公荐陈祖庙,曰:“先人之德。”有天下,尊归于父,此人道之极。前汉诏曰:“海内大乱,兵革并起,朕被坚执锐,自率士卒,犯危难,平暴乱,偃兵息民,天下大安,此皆太公之教训也。今上尊号曰太上皇。”《春秋》之义,“因其可褒而褒之。”《孝经》曰:“敬其父则子悦。”叔矩则其孝敬,则粥身苦思,率礼无违矣。则其友于,则褒兄委荣,尽其哀情矣。则其学艺,则家法洽览,诲人不倦矣。则其政事,则施于已试,靡有阙遗矣。君子百行,子产有四。凡在他姓,尚宜褒之,况于父乎!敬意之至,犹用夷悦,况于宠族乎?抗爽言以拒厚旨,抑所生以为己高,忍能厉然独享其荣,若乃不令之下愚,流货财于权嬖,此罪人也。田辉托疾,上也;刘矩屈体,次也;范滂、吾无取焉耳。
巴郡太守太山但望,伯门,为司徒掾,同产子作客杀系,望自劾去,星行电征,数日归,趋诣府,路首肉袒,辞谢太守太尉李固,谢与相见,顿头流血,自说:“弟薄命早亡,以孤为托,无义方之教,自陷罪恶,自男穿既与知情,幸有微胤,乞以代之。”言甚哀切。李公达于原度,即活出之。
高唐令乐安周紏,孟玉,为大将军掾,弟子使客杀人,捕得。太守盛亮阴为宿留,紏亦自劾去,诣府,亮与相见,不乞请,又不辞谢。亮告宾客:“周孟玉欲作抗直,不恤其亲,我何能枉宪乎?”遂毙于狱。弟妇不哭死子而哭孟玉。世人误之,犹以为高。
谨按:《春秋》:叔牙为庆父杀般、闵公,大恶之甚。而季子缘狱有所归,不探其情,缓追逸贼,亲亲之道。州吁既杀其君,而虐用其人,石碏恶之,而厚与焉,大义灭亲,君子犹曰:“纯臣之道备矣。”于恩未也。君亲无将,王诛宜耳。今二家之子,幸非元恶;但望诚心内发,哀情外露,义动君子,合礼中矣。周紏苟执果毅,忽如路人。昔乐羊为魏伐中山,歠其子羹,文侯壮其功而疑其心。秦西巴蜀命放兽,而孟氏旋进其位。麑犹不忍,况弟子乎?孟轲讥无恻隐之心。《传》曰:“于厚者薄,则无所不薄矣。”
豫章太守汝南封祈武兴、泰山太守周乘子居,为太李张所举,函封未发,张病物故。夫人于柩侧下帷见六孝廉,曰:“李氏蒙国厚恩,据重任,咨嘉休懿,相授岁贡,上欲报称圣朝,下欲流惠氓隶。今李氏获保首领以天年终,而诸君各怀进退,未肯发引。妾幸有三孤,足统丧纪。正相追随,蓬斅坟柏,何若曜德王室,昭显亡者?亡者有灵,实宠赖之。殁而不朽,此其然乎?”于是周乘顾谓左右:“诸君欲行,周乘当止者,莫逮郎君,尽其哀恻。”乘与郑伯坚即日辞行,祈与黄叔度、郅伯向、盛孔叔留随轜柩。乘拜郎,迁陵长,治无异称,意亦薄之。某官与祈相反,俱为侍御史、公车令,享相位焉。
谨按:《孝经》:“资于事父以事君。”“君亲临之,厚莫重焉。”《春秋国语》:“民生于三,事之如一。”《礼》:“斩衰,公、士、大夫众生为其君。”乘虽见察授,函封未发,未离陪隶,不与宾于王,爵诸临城社,民、神之主也,义当服勤,关其祀纪。夫人虽有恳切之教,盖子不以从令为孝。而乘嚣然要勒同侪,去丧即宠,谓能有功异也,明试无效,亦旋告退,安在其显君父德美之有!
河内太守府庐江周景仲向,每举孝廉,请之上堂,家人宴饮,皆令平仰,言笑宴宴,如是三四。临发,赠以衣齐,皆出自中。子弟中外,过历职署,逾于所望。曰:“移臣作子,于之何有!”
河内太守司徒頴川韩演伯南,举孝廉,唯临辞,一与相见,无所宠拔,曰:“我已举若,岂可令恩偏积于一门乎?”
谨按:《春秋左氏传》:“夫举无他也,唯善所在,亲踈一也。”“祈奚称其雠不为謟;立其子,不为比;举其偏,不为党。建一官而三物成。”晋国赖之,君子归焉。盖人君者辟门开窗,号啕博求,得贤而赏,闻善若惊,无适也,无莫也。周不综臧否,而务蕴崇之,韩演不唯善是务,越此一概。夫不择而疆用之,与可用而败之,其罪一也。
安定太守汝南胡伊伯、建平长樊绍孟建,俱为司空虞放掾属,故逊位自劾还家,郡以伊为主簿,迎新太守,曰:“我是宰士,何可委质于二朝乎?”因出门名户,占系陈国。绍曰:“柳下惠不去父母之国,君子不辞下位。”独行服事。后公黄琼大以为恨,移书汝南,论正主者吏,绝绍文书,而更辟伊。
谨按:《春秋》尊公曰宰,其吏为士,言于四海无所不统焉。孟轲称:“不枉尺以直寻,况于枉寻以直尺?”柳下惠不枉道以事人,故三黜而不去。孔子谓之不恭。今绍见编,会以礼游引耳,其义不同于此。伊心明审,自求多福。近灵帝之末,司徒掾弘农董君考上名典,君事不得自劾,暂以家急假,太季崇请乞相见,俯领功曹,与俱班录讫,乃遣。时公袁隗意亦非之,然弹紏。自是之后,弥以滋甚,郡用从事,县用府吏,上下溷淆,良可秽也。《诗》云:“虽无老成人,尚有典刑。”国之大纲也,可不申勑小惩而大戒哉!
宗正南阳刘祖奉为郡属曹吏,左骑校尉薛丞君卓为户曹史,太守公孙庆当祠章陵,旧俗常以衣冠子孙,容止端严,学问通览,任顾问者以为御史。时功曹白用刘祖,祖曰:“既托帝王肺腑,过闻前训,不能备光辉胥附之任,而当侧身陪乘,执策握革,有死而已,无能为役。”薛丞因前自白:“今明公垂出,未有御者,虽云不敏,敢充人之。”周旋进对,补察时阙,言出成谟,大见敬重;亦以祖为高,岁尽,俱举孝廉。
谨按:《周礼·保氏》:“掌艺之教,其一曰御。”《论语》曰:“吾何执?执御乎?”“卫,冉子仆。”有、政事之士,列于四友。然犹御者,不为役也。《春秋左氏传》:“晋悼公即位,程郑为乘马御,训群驺知礼。”今国家大驾,大仆亲御,他出,奉车都尉,宁可复言执策握革,而辞让之乎?凡黔首皆五帝子孙,何独今之肺腑,当见优异也。宗庙之人,或在甽亩,人之化也,何日之有。旧时长吏质朴,子皆驾御,故曰从儿。君臣父子,其揆一也。臣不肯御,乎岂可然?公子遂偃蹇不使,下陵上替,能无乱乎?刘祖幸免罪戾,而见褒赏,公孙于是失政刑矣!
聘士彭城姜肱伯雅,京兆韦著休明,灵帝践祚,太后临朝,陈、窦以忠见害,中常侍曹节秉国之权,大作威福,冀宠名贤,以弭己谤。于是起家肱为犍为太守,著东海相。肱告其人:“吾以虚获实,蕴藉声价。盛明之际,尚不委质,况今政在家哉?”遂乘桴浮海,莫知其极。而著驩以承命,驾言宵征,民不见德,唯戮是闻,论输左校。
谨按:《易》称:“君子之道,或出或处,或默或语。”《传》曰:“朝廷之人,入而不能出;山林之士,往而不能返。”言各有长也,孔子嘉虞仲、夷逸,作者七人,亦终隐约。姜肱高尚其事,见得思义,岂不绰绰有馀裕哉?韦著迈种其德,少有云补,可也;虐刑以逞,民心怨痛,德薄位尊,力小任重,古人惧旃,鲜能不及矣。
赵相汝南李统少幼,为冀州刺史况所奏耳目不聪明。股肱掾史咸用忿愤,欲诣阙自理。统闻知之,历收其家,遣吏追,曰:“相久忝重任,负于素餐,年渐七十,《礼》在悬车,顷被疾病,念存首丘,比自乞归,未见听许。州家幸能为,相得去,实上愿也。”居无几,果徵。时冀州有疑狱,章帝见问统。统处当详平,克厌上心,曰:“君大聪明,刺史侵君。”统曰:“臣受国厚恩,官尊禄重,不能自竭,有以报称,久抱重疾,气力羸露,耳聋目眩,守虚陨越,自分奄忽填壑,猥得承望阙廷,亲见御座,不胜其喜,权时有瘳,辞出之后,必复故也,刺史不侵臣也。”上悦其逊,即日免况,拜统侍中。
司徒九江朱伥以年老为司隶虞诩所奏耳目不聪明,见掾属大怒,曰:“颠而不扶,焉用彼相!君劳臣辱,何用为?”于是东閤祭酒周举曰:“昔圣帝明王,莫不历象日月星辰,以为镜戒。荧惑比有变异,岂能手书,密以上闻?”伥曰:“可自力也。”举为创草:“臣闻《易》曰:‘天垂象,见吉凶。’‘观乎天文以察时变。’臣窃见九月庚辰,今月丙辰,过荧惑于东井辟,金光辉合,并移时乃出。经术浅末,不晓天官,见其非常,昭昭再见,诚切怪之。诚懑愤。夫月者太阴,荧惑火星,不宜相干。臣闻盛德之主,不能无异,但当变改,有以供御。孔子曰:‘虽明天子,荧惑必谋。’祸福之徵,慎察用之。孝宣皇帝地节元年,月蚀荧惑,明年有霍氏乱。孔子曰:‘火上不可握,荧惑班变,不可息志,帝应其修无极。’此言荧惑火精,尤史家所宜察也。楚庄曰:‘灾异不见,寡人其亡。’今变异屡臻,此天以佑助汉室,觉悟国家也。臣诚惧史官畏忌,不敢极言,惟陛下深留圣思,按图书之文,鉴古今之戒,召见方,亲贤纳忠,诚应人。宋景公有善言,荧惑徙舍,延益寿。况乎至尊,感不旋日!《书》曰:‘天威棐谌。’言天德辅诚也。周公将没,戒成王以左右常伯、常任、准人、缀衣、虎贲,言此五官,存亡之机,不可不谨也。臣愿陛下思周旦之言,详左右清禁之内,谨供养之官,严宿卫之身,申勑屡省,务知戒慎,以退未萌,以此无强。谨匍匐自力,手书密上。”上览伥表,嘉其忠谟,伥目数病,手能细书。诩案大臣,苟肆私意。诩坐上谢,伥蒙慰劳。
谨按:《论语》:“能以礼让为国乎?何有?”“夫子温、良、恭、俭、让以得之。”《传》曰:“心苟不竞,何惮于病?”朱伥位极人臣,视事数年,讫无一言,弥缝时阙。又伥年且九十,足以惛愦,义当自引,以避贤路,就使有枉,欣以俟命耳。何能乃发忿,欲自提理。周举为人谋而不忠,维讫匡陈,起自营卫。夫奉义顺之谓礼,爱人而不以德,不可谓仁,信不由中,文辞何为?向遇中宗、永平之政,救罪不暇,何慰劳之有?李统内省不疚,进对温雅,明主是察,终为长者。
蜀郡太守頴川刘胜季陵去官在家,闭门却扫。岁时致敬郡县,荅问而已,无所褒贬,虽自枝叶,莫力。太仆杜密周甫亦去北海相,在家,每至郡县,多所陈说,笺记括属。太守王昱颇厌苦之,语次:“闻得京师书,公卿举故大臣刘季陵,高士也,当急见徵。”密知以见激,因曰:“明府在九重之内,臣吏惶畏天威,莫敢尽情。刘胜位故大夫,见礼上宾,俯伏甚于鳖猬,冷涩比如寒蜒,无能往来,此罪人也。清隽就义,隐居笃学,时所不综,而密达之;冤疑勋贤,成陈之罪,所折而密启之,明府赏刑得中,令问休扬,虽自天然之姿,犹有万分之一。《诗》不云乎:‘雨我公田,遂我私。’人情所有,庶不为阙。既不善是,多见讥论,夫何为哉?”于是昱甚悦服,待之弥厚。
谨按:《论语》:“澹台灭明非公事未尝至于偃之室也。”“君子思不出其位。”孟轲亦以为“达则兼济天下,穷则独善其身。”刘胜在约思纯,其静已甚,若时意宴及,言论折中,亦无嫌也。杜密婆娑府县,干与王政,就若所云,犹有公私。既见讥切,不蹴坐谢负,而多伐善,以为己力,惟颜之厚,博而俗矣。
声音
《易》称:“先王作乐崇德,殷荐之上帝以配祖考。”《诗》云:“钟鼓鍠鍠,磬管枪枪,降福穰穰。”《书》曰:“击石拊石,百兽率舞。”鸟兽且犹感应,“而况于人乎?况于鬼神乎?”
夫乐者,圣人所以动天地、感鬼神、按万民、成性类者也。故黄帝作《咸池》,颛顼作《六茎》,喾作《五英》,尧作《大章》,舜作《韶》,禹作《夏》,汤作《护》,武王作《武》,周公作《勺》。《勺》、言能斟勺先祖之道也,《武》、言以功定天下也,《护》、言救民也,《夏》、大承二帝也,《韶》、继尧也,《大章》、章之也,《五英》、英华茂也,《六茎》、及根茎也,《咸池》、备矣。
其后周室陵迟,礼崩乐坏,诸侯恣行,竞悦所习,桑间、濮上,郑、卫、宋、赵之声,弥以放远,滔湮心耳,乃忘平和,乱政伤民,致疾损寿。重遭暴秦,遂以阙忘。汉兴,制氏世掌大乐,颇能纪其铿锵,而不能说其义。武帝始定郊祀、巡省告封,乐官多所增饰,然雅,故继其条畅曰《声音》也。
昔皇帝使伶伦自夏之西、昆仑之阴,竹于嶰谷生,其窍者,断两节而吹之,为黄钟之管,制十二,以听凤之鸣,其雄鸣为六,雌鸣亦为六。天地之风气正而十二律之,五声于是乎生,八音于是乎出。声者,宫、啇、角、徵、羽也。音者,土曰埙,匏曰笙,革曰鼓,竹曰管,丝曰弦,石曰磬,金曰钟,木曰柷。《诗》曰:“鹤鸣九皋,声闻于天。”《书》:“八音克谐,无相夺伦。”由是言之,声本音末也。
谨按:刘歆《钟律书》:“啇者、章也,物成熟,可章度也。”五行为金,五常为义,五事为言,凡归为臣。
谨按:刘歆《钟律书》:“角者、触也,物触地而出,戴芒角也。五行为木,五常为仁,五事为貌,凡归为民。”
谨按:刘歆《钟律书》:“宫者、中也,居中央,畅四方,倡始施生,为四声纲也。五行为土,五常为信,五事为思,凡归为君。”
谨按:刘歆《钟律书》:“徵者、祉也,物盛大而繁祉也。五行为火,五常为礼,五事为视,凡归为事。”
谨按:刘歆《钟律书》:“羽者、宇也,物聚藏,宇覆之也。”五行为水,五常为智,五事为德,凡归为物。故闻其宫声,使温润而广大;闻其啇声,使人方正而好义;闻其角声,使人整齐而好礼;闻其徵声,使人恻隐而博爱;闻其羽声,使人善养而好施。宫声乱者,则其君骄;啇声错者,则其臣坏;角声缪者,则其民怨;徵声洪者,则其事难;羽声差者,则其物乱。春宫秋律,百卉必雕;秋宫春律,万物必荣;夏宫冬律,雨雹必降;冬宫夏律,雷必发声。夫音乐至重,所感者大。故曰:“知礼乐之情者能作,识礼乐之文者能述。作者之谓圣,述者之谓明,明圣者、述作之谓也。”
谨按:《世本》:“暴辛公作埙。”《诗》云:“天之诱民,如埙如篪。”埙、烧土也,围五寸半,长三寸半,有四孔,其二通,凡为六孔。
谨按:《世本》:“随作笙。”长四寸,十二簧,像凤之身,正月之音也,物生故谓之笙。《诗》云:“我有嘉宾,鼓瑟吹笙。”大笙谓之𥲀,小者谓之和。
谨按:《易》称:“鼓之以雷霆”,“圣人则之。”不知谁所作也。鼓者、郭也,春分之音也。万物郭皮甲而出,故谓之鼓。《周礼》六鼓,雷鼓八面,路鼓四面,、睾鼓、晋鼓皆二面。《诗》云:“击鼓其镗。”《论语》:“小子鸣鼓而攻之,可也。”
谨按:《诗》云:“嘒嘒管声。”“箫管备举。”《礼·乐记》:“管、漆竹长一尺,六孔,十二月之音也。物贯地而牙,故谓之管。”《尚书大传》:“舜之时,西王母来献其白玉管。”昔章帝时,零陵文学奚景,于冷道舜祠下得生白玉管。知古以玉为管,后乃易之以竹耳。夫以玉作音,故神人和,凤皇仪也。
谨按:《世本》:“宓羲作,八尺一寸,四十五弦。”《黄帝书》:“泰帝使素女鼓瑟而悲,帝禁不止,故破其瑟为二十五弦。”《春秋》:“师旷为晋平公奏清徵之音,有玄鹤二八从南方来,进于廊门之扈。再奏之而成列,三奏之,则延鵛而鸣,舒翼而舞。音中宫啇,声闻于天。平公大说,坐者皆喜。平公提觞而起,为师旷寿,反坐而问曰:‘音莫悲于清徵乎?’师旷曰:‘不如清角。’平公曰:‘清角可得闻乎?’师旷曰:‘不可。昔黄帝驾象车,交龙,毕方并辖,蚩尤居前,风伯进扫,雨师洒道,虎狼在,后,䖝蛇伏地,大合鬼神于太山之上,作为清角。今主君德薄,不足以听之,听之,将恐有败。’平公曰:‘寡人老矣,所好者音也,愿遂闻之。’师旷不得已而鼓之,一奏之,有云从西北起;再奏之,暴风亟至,大雨沣沛,裂帷幕,破俎豆,堕廊瓦,凡坐者散走。平公恐惧,伏于室恻,身遂疾痛,晋国大旱,赤地三年。故曰:不务德治而好五音,则穷身之事也。”今瑟长五尺五寸,非正器也。
谨按:《世本》:“毋句作磬。”《尚书》:“豫州锡贡磬错。”《诗》云:“笙磬同音。”《论语》:“子磬击于卫,有荷蒉而过者,曰:‘有心哉!’”
谨按:《世本》:“垂作钟。”秋分之音也。《诗》:“鼓钟于宫,声闻于外。”《论语》云:“乐云乐云,钟鼓云乎哉!”周景王将铸大钟,单穆公谏:“夫先王之制钟也,大不出均,重不过石,律度量衡于是乎生,小大器用于是乎出,故圣人慎之。今王作钟,听之弗及,比之不度,钟磬不可以知和,制度不可以出节,无益于乐,而鲜民财,将焉用之!”
谨按:《礼乐·记》:“柷、漆桶,方画木,方三尺五寸,高尺五寸,中有椎,上用柷止音为节。”《书》曰:“合止柷敔,笙镛以间。”声所以五者,系五行也;音所以八者,系八风也。《传》曰:“八音之变,不可胜听也。”由经五艺六,而其枝别叶布,繁华无已也。
谨按:《世本》:“神农作琴。”《尚书》:“舜弹五弦之琴,歌《南风》之诗,而天下治。”《诗》云:“我有嘉宾,鼓瑟鼓琴。”雅琴者、乐之统也,与八音并行。然君子所常御者,琴最亲密,不离于身,非必陈设于宗庙乡党,非若钟鼓罗列于虡悬也。虽在穷阎陋巷、深山幽谷,犹不失琴。以为琴之大小得中而声音和,大声不哗人而流漫,小声不湮灭而不闻,适足以和人意气,感人善心。故琴之为言禁也,雅之为言正也,言君子守正以自禁也。夫以正雅之声,动感正意,故善心胜、邪恶禁。是以古之圣人君子,慎所以自感,因邪禁之适,故近之。间居则为从容以致思焉,如有所穷困,其道闭塞,不得施行,及有所通达而用事,则著之于琴,以杼其意,以示后人。其道行和乐而作者,命其曲曰《畅》。《畅》者、言其道之美畅,犹不敢自安,不骄不溢,好礼不以,畅其意也。其遇闭塞,忧愁而作者,命其曲曰《操》。《操》者、言遇灾遭害,困厄穷迫,虽怨恨失意,犹守礼义,不惧不慑,乐道而不失其操者也。伯子牙方鼓琴,锺子期听之,而意在高山,子期曰:“善哉乎!巍巍若太山。”顷之间而意在流水,锺子又曰:“善哉乎!汤汤若江、河。”子期死,伯牙破琴绝弦,终身不复鼓,以为世无足为音者也。今琴长四尺五寸,法四时五行也。七弦者、法七星也。
谨按:《汉书》:孝武皇帝赛南越,祷祠太乙、后土,始用乐人侯调,依琴作坎坎之乐,言其坎坎应节奏也。侯以姓冠章耳。或说:空侯取其空中。琴瑟皆空,何独坎侯耶?斯论是也。《诗》云:“坎坎鼓我。”是其文也。
谨按:《礼·乐记》:“五弦,筑身也。”今并、凉二州筝形如瑟,不知谁所改作也。或曰:秦蒙恬所造。
谨按:《太史公记》:“燕太子丹遣荆轲欲西刺秦王,与客送之易水,而设祖道。高渐离击筑,荆轲和歌,为濮上音,士皆垂发涕泣。后为羽声慷慨,而索瞋目,发尽上指冠。荆轲入秦,事败而死,渐离变名易姓为人庸保,匿作于宋子。久之,作苦,闻其家堂上客击筑,伎痒,不能出言,曰:‘彼有善不善。’从者告其主,曰:‘彼庸乃知音,窃言是非。’家丈人作乐,召前使击筑,一坐称美,赐酒。而渐离念久畏约毋穷已时,乃退,出装匣中筑与其善衣,更容貌而前,莫不惊愕,下与亢礼,以为上客。使击筑歌,无不涕泣而去者。宋子客传之,闻于秦始皇。始皇召见,人有识者,乃高渐离。始皇惜其善击筑,重杀之,乃矐其目。使击筑,未尝不称善。稍益近之,渐离乃以铅置筑木中,后进得近,举筑扑始皇,不中。于是遂诛。”
谨按:《易》称:“日昃之离,不鼓缶而歌。”《诗》云:“坎其击缶,宛丘之道。”缶者、瓦器,所以盛浆,秦人鼓之以节歌。《太史公记》:“赵惠文王与秦昭王会于渑池,秦王饮酒酣,曰:‘寡人窃闻赵王好音,请奏瑟。’赵王鼓瑟。秦御史前曰:‘某日秦王与赵王会饮,令赵王鼓瑟。’蔺相如前曰:‘窃闻秦王善为秦声,请奏缶以相乐。’秦王怒,不许。于是相如进曰:‘五步之内,相如请得以颈血溅大王矣!’左右欲刃相如,张目叱之,皆靡。于是秦王不怿,为一击缶。相如顾召御史书曰:‘秦王为赵王击缶’也。”
谨按:《乐记》:“武帝时丘仲之所作也。笛者、涤也,所以荡涤邪秽,纳之于雅正也。”长二尺四寸,七孔,其后又有𦍑笛。马融《笛赋》曰:“近世双笛从𦍑起,𦍑人伐竹木及已。龙鸣水中不见后,截竹吹之音相似。剡其上孔通洞之,材以当挝便易特。京君明贤识音律,故本四孔加以一,君明所加孔后出,是谓啇声五音。”
谨按:此近世乐家所作,不知谁也。以手批把,因以为名。长三尺五寸,法天地人与五行,四弦象四时。
谨按:《礼记》:“管三十六簧也,长四尺二寸。”今二十三管。
谨按:《世本》:“女娲作簧。”簧、笙中簧也。《诗》云:“吹笙鼓簧,承筐是将。”
谨按:《周礼》:“龠师氏掌教国子吹龠。”《诗》云:“以龠不僭。”龠、乐之器竹管三孔,所以和众声也。
谨按:《世本》:“苏成公作篪。”管乐,十孔,长尺一寸。《诗》云:“伯氏吹埙,仲氏吹篪。”
谨按:《尚书》:舜作,“箫《韶》九成,凤凰来仪。”其形参差,像凤之翼,十管,长一尺。
谨按:《礼·乐记》:“三孔龠也。大者谓之产,其中谓之仲,小者谓之箹。”
谨按:《汉书》旧注:“菰、吹鞭也。”菰者、怃也,言其节怃威仪。
谨按:《汉书》注:“荻、䇶也。”言其声音荻荻,名自定也。
穷通
《易》称:“悬象著明,莫大乎于日月。”然时有昏晦。《诗》美:“滔滔江、汉,南北之纪。”然时有壅滞。《论语》:“固天纵之,莫盛于圣。”然时有困否。日月不失其体,故蔽而复明;江、汉不失其源,故穷而复通;圣久不失其德,故废而复兴。非唯圣人俾尔亶厚,夫有恒者亦允臻矣。是故君子厄穷而不闵,劳辱而不苟,乐天知命,无怨尤焉,故录先否后喜曰《穷通》也。
孔子困于陈、蔡之间,七日不尝粒,藜羹不糁,而犹弦琴于室。颜回释菜于户外,子路、子贡相与言曰:“夫子逐于鲁,削迹于卫,拔树于宋,今复见厄于此。杀夫子者无罪,籍夫子者不禁;夫子弦歌鼓儛,未尝绝音。盖君子之无耻也若此乎?”颜渊无以对,以告孔子。孔子恬然推琴,喟然而叹曰:“由与赐、小人也。召,吾语之。”子路与子贡入,子路曰:“如此可谓穷矣。”夫子曰:“由,是何言也?君子通于道之谓通,穷于道之谓穷。今丘抱仁义之道,以遭乱性之患,其何穷之为?故内省不疚于道,临难而不失其德。大寒既至,霜雪既降,吾是以知松柏之茂也。昔者桓公得之莒,晋文公得之曹,越得之会稽,陈、蔡之厄,于立其幸乎?”自卫反鲁,删《诗》、《书》,定《礼》、《乐》,制《春秋》之义,著素王之法,复相定公,会于夹谷,昭旧以正其礼,抗辞以拒其侮,齐人谢过,来归郓、欢、龟阴之田焉。
孟轲受业于子思,既通,游于诸侯,所言皆以为迂远而阔于事情,然终不屈道趣舍,枉尺以直寻。尝仕于齐,位至卿,后不能用。
孟子去齐,尹士曰:“不识王之不可以为汤、武,则是不明也;识其不可,然且至,则是干禄也。千里而见王,不遇故去,三宿而后出昼,是何濡滞也?”轲曰:“夫尹士乌知予哉?千里而见王,是予所欲也;不遇故去,岂予所欲哉?予不得已也。予三宿而出昼,于予心犹以为速,王庶几改诸。王如改之,则必反予。夫出画而王不予追也,予然后浩然有归志。”
鲁平公驾,将见孟子,嬖人臧仓谓曰:“何哉,君所谓轻身以先于匹夫者?以为贤乎?”乐正子曰:“克告于君,君将为来见也,嬖人有臧仓者沮君,君是以不果。”曰:“行,或使之;止,或尼之。行止,非人之所能也。吾不遇于鲁侯,天也。臧氏之子焉能使予不遇哉?”
又绝粮于邹、薛,困殆甚,退与万章之徒序《诗》、《书》、仲尼之意,作书中、外十一篇,以为:“圣王不作,诸侯恣行,处士横议,杨朱、墨翟之言盈于天下。天下之言不归杨,则归墨。杨氏为我,是无君也;墨氏兼爱,是无父也。无父无君,是禽兽也。杨、墨之道不息,孔子之道不著,是邪说诬民,充塞仁义也。仁义充塞,则率兽食人,人将相食也。吾为此惧,闲先王之道,距杨、墨,放淫辞,正人心,熄邪说,以承三圣者。予岂好辩哉?予不得已也。”梁惠王复聘请之,以为上卿。
孙况,齐威、宣王之时,聚天下贤士于稷下,尊宠。若邹衍、田骈、淳于髡之属甚众,号曰列大夫,皆世所称,咸作书刺世。是时,孙卿有秀才,年十五始来游学。诸子之事皆以为非先王之法也。孙卿善为《诗》、《礼》、《易》、《春秋》。至襄王时,而孙卿最为老师。齐尚循列大夫之缺,而孙卿三为祭酒焉。齐人或谗孙卿,乃适楚,楚相春申君以为兰陵令。人或谓春申君:“汤以七十里,文王以百里。孙卿、贤者也,今与之百里地,楚其危乎?”春申君谢之,孙卿去之,游赵,应聘于秦。
是时,七国交争,尚于权诈;而孙卿守礼义,贵术籍。虽见穷摈,而犹不黜其志。作书数十篇,疾浊世之政,国乱君危相属,不遵大道而营乎巫祝,信禨祥。苏秦、张仪以邪道说诸侯,以大贵显,随而笑之曰:“夫不以其道进者,必不以其道士。”又小五伯,以为仲尼之门羞称其功。
后客或谓春申君曰:“伊尹去夏入殷,殷王而夏衰;管仲去鲁入齐,鲁弱而齐疆。故贤者所在,君尊国安。今孙况、天下贤人,所去之国,其不安乎?”春申君使请孙况,况遗春申君书,刺楚国,因为歌赋以遗春申君,因不得已,乃行,复为兰陵令焉。
虞卿、游说之士也,一见赵孝成王,赐黄金百镒,白璧一双。再见拜为上卿,故号为虞卿。其后,范雎之仇魏齐亡过平原君,于是秦昭王请平原君,愿为布衣之交,与饮数日,请曰:“周文王得吕尚而以为太公,齐桓得管夷吾而以为仲父,今范君亦寡人之叔父也。范君之仇在君之家,愿使人取其头。不然,吾不出君于关。”平原君曰:“贵而交者,为贱也;富而友者,为贫也。夫魏齐者、胜之交也。在,固不出,况今又不在臣所乎?”昭王乃遗赵王书曰:“范君之仇魏齐在平原君家,王使人疾持其头来。不然,吾举兵而伐赵,又不出王之弟于关。”赵孝成王乃卒围平原君家,急,魏齐夜亡出,见赵相虞。虞卿度赵王终不可说,乃解其印,与魏齐,闲行,念诸侯莫可以赴急者,乃复走大梁,欲因信陵以至楚。而信陵君闻之,畏秦,犹与未肯见,曰:“虞卿何如人哉?”时侯嬴在傍,曰:“人固未易知,知人亦未易也。夫虞卿一见赵王,赐白璧一双、黄金百斤;再见,拜为上卿;三见平受相印,万户侯。当是之时,天下争知之。夫魏齐穷困过虞卿,虞卿不敢重爵禄之尊,解相印,捐万户侯而闲行。以急士穷而归公子,公子曰‘何如人’,知人固未易也。”信陵君大惭,驾如野迎之。魏齐间信陵君之初重见之,大怒而自刎。赵王闻之,卒取其头与秦,秦乃遣平原君。虞卿遂留于魏。魏、赵畏秦,莫复用。困而不得意,乃著书八篇,号《虞氏春秋》焉。
孟尝君逐于齐,见反,谭子迎于𣻱,曰:“君怨于齐大夫?”孟尝君曰:“有。”谭子曰:“如意则杀之乎?夫则又争归之;贫贱则人争去之。此物之,理之固然也,愿君勿怨。请以市论,朝而盈焉,夕而虚焉,非朝爱之而夕憎之也,求在故往,亡故去。”孟尝君曰:“谨受命。”于是削所怨者名而已。
韩信常从南昌亭长食,数月,亭长妻患之,乃晨早食。食时信往,不为具食。信亦知意,遂绝去。钓城下,有一漂母见信饥,饭之,竟漂数十日。信曰:“吾必重报母。”母怒曰:“大丈夫不能自食,吾哀王孙耳,岂望报乎!”淮阴少年有侮信者,曰:“君虽姣丽,好带长剑,能死,刺我;不能,则出我跨下。”于是信熟视之,俛出跨下,匍匐,一市人皆笑,以为信怯。后佐命大汉,功冠天下,封为楚王。赐所食母千金,及亭长与百钱,“公、小人也,为德不竟。”召辱之少年,以为中尉,告诸侯将相曰:“此人、壮也,方辱我时,岂不能杀之?杀之无名,故忍于此也。”
韩安国为梁中大夫,坐法抵,蒙狱吏田甲辱安国。安国曰:“死灰独不复燃乎?”田甲曰:“燃则溺之。”居无几,梁内史缺,孝景皇帝遣使者即拜安国为内史,起徒中为二千石。田甲亡。安国曰:“甲不就官,我灭乃宗。”甲肉袒谢。安国笑曰:“公等可与治乎?”卒善遇之。
李广去云中太守,屏居蓝山中射猎。当夜从一骑出,饮田间,还,霸呵止广,广骑曰:“故李将军。”尉曰:“今将军得夜行,何故也!”宿亭下。居无何,匈奴入辽,大为边害,于是孝武皇帝乃召广为北平太守,广请霸陵尉与俱,至军斩之,上书谢罪。报曰:“将军者、国之爪牙也,《司马法》曰:‘登车式,遭丧不服,振旅抚师,以征不服;率三军心,同战士之力,故怒形则千里竦,威振则万物伏;是以名声暴于夷、貊,威棱憺乎邻国。’报忿除害,捐残去杀,朕之所图于将军。乃免冠徒跣,稽颡请罪,岂称朕之指哉!”
太尉沛国刘矩叔方为尚书,失将军梁冀意,迁常山相,去官。冀妻兄孙礼为沛相,矩不敢还乡里,访友人彭城环都,玉都素敬重矩,欲得其意,喜于见归,为除处所,意气周密。人有请玉都者:“祸至无日,何宜为其主乎?”玉都因事远出,家人不复占问,暑则郁蒸,寒则凛冻,且饥且渴,如此一年。矩素直亮,众谈同愁。冀亦举寤,转薄为厚,上补从事中郎,复为尚书令,五卿三公,国光镇,玉都惭悔自绝。
司徒中山祝恬字休,公车徵,道得温病。过友人邺令谢著,不通,因载病去。至汲,积六七日,止客舍中。诸生曰:“今君所苦沈结,困无医师。闻汲令好,欲往语之。”恬曰:“谢著、我旧友也,尚不相见视;汲令初不相知,语之何益?死生命也,医药曷为?”诸生事急,坐相守,吉凶莫见收举,便寺门口白。时令汝南应融义高闻之惊愕,严便出,径诣床蓐,手自收摸,对之垂涕,曰:“休不世英才,当为国家干辅。人何有生相者,默止客舍,不为人所知,邂逅不自贞哉!家上有尊老,下有弱小,愿相随俱入解传。”伯休让,融遂不听,归取衣车,厚其荐蓐,躬自御,手为丸药,口尝饘粥,身自分热。三四日间,加甚劣极,便制衣棺器送终之具。后稍加损,谓伯休:“吉凶不讳,忧怖交心,间粗作备具。”相对悲喜,宿止传中。数十馀日,伯休强健,入舍后,室家酣宴,乃别。伯休到拜侍中尚书、豫章太守、大将军从事中郎。义高为守,八年,遭母丧,停柩官舍,章百馀上,得听行服。未阕,而恬拜司隶,荐融自代,历典五郡,名冠远近。著去邺,浅薄流闻,不为公府所。
司徒頴川韩演伯南为丹阳太守,坐从兄季朝为南阳太守刺探尚书,演法车徵,以非身中赃舋,道路听其从容。至萧,萧令吴斌,演同岁也。未至,谓其宾:“到萧乃一相劳。”而斌内之狴犴,坚其钚挺,躬将兵马,送之出境。从事汝南阎符迎之于杼秋,相得,令止传舍,解其桎梏,入与相见,为肴异,曰:“明府所在流称,今以公徵,往便原,不宜深入以介意。”意气过于所望。到亦遇。其间无几,演为沛相,斌去官。乃临中台,首辟符焉。
太傅汝南陈蕃仲举去光禄勋,还到临頴巨陵亭,从者击亭卒数下,亭长闲门收其诸生人客,皆猒毒痛。欲复收蕃,蕃曰:“我故大臣,有罪,州郡尚当先请。今约勑儿客无素,幸皆坐之,何谓乃欲相及?”相守数时,会行亭掾至,困乃得免。时令范伯弟亦即杀其亭长。
蕃本召陵,父梁父令,别仕平舆,其祖河东太守,冢在召陵。岁时往祠,以先人所出,重难解亭,止诸冢舍。时令刘子兴亦本凡庸,不肯出候,股肱争之,尔乃会其冢上。蕃持板迎之,长跪。令徐乃下车,即坐,不命去板,辞意又不谦恪,蕃深忿之。令去,顾谓宾客:“平舆老夫何欲召陵令哉?不但为诸家故耶?而为小竖子所慢。孔子曰:‘假我数年乎!’”其明年,桓帝赫然诛五侯邓氏,海内望风草偃。子兴以脏疾见弹,埋于当世矣。蕃起于家为尚书仆射、太中大夫、太尉。
谨按《尚书》曰:“人惟求旧。”《诗》云:“虽有兄弟,不如友生。”《论语》:“久要不忘平生之言。”《周礼》九两,“交、以任得民”。是以隋会图其身而不遗其友,鲍叔度其德而固推管子。厥后陵迟,弥已凋玩,《伐木》有鸟鸣之刺,《谷风》有弃予之怨。陈馀、张耳携手遯秦,友犹父子。及据国争权,还为豺虎。目汉所称,王、贡弹冠,萧、朱结绶,博、育复隙其终,始以交为难,况容悦偶合而能申固其好者哉?故长平之吏移于冠军,魏其之客移于武安,郑当、汲黯亦旋复然。翟公疾之,乃书其门:“一死一生,乃知交情。一贵一贱,交情乃见。”自古患焉,非直今也。韩信宠秩,出跨下之人,斯难能也。安国不念旧恶,合礼中平。李广因威归忿,非义之理。宣尼暨陈,皆降而复什,兼济天下。唯虞卿逼于强秦,独善其身,缵述篇籍,垂训后昆。昔子夏心战臞,道胜如肥,何必高位丰爵以为融懿也?
祀典
“子祭天地山川,岁徧。”《春秋国语》:“凡禘、郊、、报,此五者、国之典礼。加之以社稷山川,皆有功烈于民者也;及前哲令德之人,为质者也;及天之三辰,所昭仰也;地之,所生殖也;九州名山川泽,所出财用也。族也,不在祀典。”礼矣。《论语》:“非其鬼而祭,也。”又曰:“淫祀无福。”是泰山不享季氏,而《易》美西邻之禴祭,盖重祀而不贵牲,而不求华也。自高祖受命,郊祀祈望,世增。武帝尤敬鬼神,于时盛矣。至平帝时,宗已下及诸小神凡千七百所,今营泯,宰器阙亡。盖物盛则衰,自然之道,天者欲反本也。故记叙神物曰《祀典》也。
《秋左氏传》曰:“夏四月,三卜郊,不从,乃。献子曰:‘吾乃今而知有卜、筮。夫郊,祈农事也。是故启蛰而郊,郊而后。耕而卜郊,宜其不从也。’”周四月,今,农之时也。孝文帝二年正月诏曰:“农、本,其开籍田,朕躬帅耕,以给宗庙粢。”民间名曰田官。古者,使民如借,故曰藉。
《说》:“社者、土地之主,土地广博,不可徧敬,以为社而祀之,报功也。”《周礼》说:“二十置一社。”但为田祖报求。《诗》云:“乃立冢土。”:“以御田祖,以祈甘雨。”
《春秋左氏传》曰:“共工有子曰勾龙,佐颛,平九土,为后土,故封为上公,祀以为社,祇。”
“稷者、五谷之长,五谷众多,不可徧祭,稷而祭之。”
《春秋左氏传》:“有烈山氏之子曰柱,能殖䟽果,故立以为稷正也。周弃亦以为稷正也。周弃亦以为稷,自啇以来祀之。”礼缘生以事死,故社稷人祀之也,则祭稷谷,不得稷米,稷反自食也。而邾文公用缯子于次睢之社,司马子鱼谏曰:“古者,六畜不相为用,祭以为人也,民人、神之主也,用人,其谁享之?”《诗》云:“吉日庚午,既伯既祷。”岂复杀马以祭马乎?《孝经》之说于斯悖矣。米之神为稷,故以癸未日祠稷于西南,水胜火为金相也。
俗说:县令问主簿:“灵星在城东南,何法?”主簿仰荅曰:“唯灵星所以在东南者,亦不知也。”
《汉书·郊祀志》:“高祖五年,初置灵星,祀后稷也。欧爵簸扬,田农之事也。”
谨按:祀典既以立稷,又有先农,无为灵星复祀后稷也。左中郎将贾逵说,以为龙第三有天田星,灵者、神也,故祀以报功。辰之神为灵星,故以壬辰日祀灵星于东南,金胜木为土相。
《礼器记》曰:“臧文仲安知礼?燔柴于竈。竈者、老妇之祭也。故盛于盆,尊于瓶。”
《周礼说》:“颛顼氏有子曰黎,为祝融,祀以为竈神。”
谨按:《明堂月令》:“孟冬之月,其祀竈也。”五祀之神,王者所祭,古之神圣有功德于民,非老妇也。《汉记》:“南阳阴子方积恩好施,喜祀竈,腊日晨炊而竈神见,再拜受神,时有黄羊,因以祀之。其孙识,执金吾,封原鹿侯;兴卫尉,鮦阳侯。家凡二侯,牧守数十。其后子孙常以腊日祀竈以黄羊。”
《楚辞》说:“后飞廉使奔属。”飞廉、风伯也。
谨按:《周礼》:“以●燎祀风师。”风师者、箕星也,箕主簸扬,能致风气。《易》:“巽为长女也。”长者伯,故曰风伯。鼓之以雷霆,润之以风雨,养成万物,有功于人,王者祀以报功也。戍之神为风伯,故以丙戌日祀于西北,火胜金为木相也。
《春秋左氏传》说:“共工之子为玄冥师。”“郑大夫子产禳于玄冥。”雨师也。
谨按:《周礼》:“以槱燎祀雨师。”雨师者、毕星也。《诗》云:“月离于毕,俾滂沱矣。”《易师封也》:“。”土中之众者莫若水。众者、师也。雷震百里,风亦如之,至于太山不崇朝而徧雨天下,异于雷风,其德散大,故雨独称师也。丑之神为雨师,故以己丑日祀雨师于东北,土胜水为火相也。
谨按:《黄帝书》:“上古之时,有荼与郁垒昆弟二人,性能执鬼。度朔山上章桃树,下简阅百鬼,无道理,妄为人祸害,荼与郁垒縳以苇索,执以食虎。”于是县官常以腊除夕饰桃人,垂苇茭,画虎于门,皆追效于前事,冀以卫凶也。
桃梗,梗者、更也,岁终更始受介祉也。《战国策》、《齐语》:“孟尝君将西入秦,谏者千数,而弗听。苏秦欲止,:‘,过于涩上,有土偶焉,与桃,偶人曰:“子西岸之土也,埏,天霖雨,涩水至,则子残矣。”曰:“。之土也,残则复西岸耳。今子东国桃木也,削子以为人,隆雨下,涩水至,泆子而,泛泛将何如矣!”夫秦、四塞之国,譬若虎口,而入之,则不知其可。’孟尝乃止。”
《春秋左氏传》曰:“鲁襄公朝楚,会楚康王卒,楚人使公亲襚,公患之。叔孙穆叔曰:‘祓殡而襚,则布帛也。’乃使巫以桃茢先祓殡,楚人弗禁,既而悔之。”“古者,日在北陆而藏冰,深山穷谷,其藏之也,黑牡秬黍,以享司寒。其出之也,桃弧棘矢,以除其灾也。”
苇茭,《传》曰:“萑苇有藂。”《吕氏春秋》:“汤始得伊尹,祓之于庙,薰以萑苇。”《周礼》:“卿大夫之子名曰门子。”《论语》:“谁能出不由户?”故用苇者,欲人子孙蕃殖,不失其类,有如萑苇。茭者、交易,阴阳代兴也。
虎者、阳物,百兽之长也,能执搏挫锐,噬食鬼魅。今人卒得恶遇,烧悟,虎皮饮之,击其爪,亦能辟恶,此其验也。
俗说:鸡鸣将旦,为人起居。门亦昏闭晨开,捍难守固。礼贵报功,故门户用鸡也。
《青史子》书说:“鸡者、东方之牲也。岁终更始,辨秩东作,万物触户而出,故以鸡祀祭也。”
太史丞邓平说:“腊者、所以迎刑送德也。大寒至,常恐阴胜,故以戍日腊。戍者、温气也,用其气日杀鸡以谢刑德。雄著门,雌著户,以和阴阳,调寒配水,节风雨也。”
谨按:《春秋左氏传》:“周大夫宾孟适郊,见雄鸡自断其尾,归以告景王曰:‘惮其为牺也。’”《山海经》曰:“祠鬼神皆以雄鸡。”鲁郊祀常以丹鸡,祀日:“以其朝声赤羽,去鲁侯之咎。”今人卒得鬼刺痱,悟,杀雄鸡以传其心上,病贼风者作鸡散,东门鸡头可以治蛊。由此言之,鸡主以御死辟恶也。
俗说:狗别宾主,善守御,故著四门,以辟盗贼也。
谨按:《月令》:“九门磔禳,以毕春气。”盖天子之城十有二门,东方三门,生气之门也。不欲使死物见于生门,故独于九门杀犬磔禳。犬者、金畜,禳者、却也。抑金使不害春之时所生,令万物遂成其性。火当受而长之,故曰“以毕春气”。功成而退,木行终也。《太史公记》:“秦德公始杀狗磔邑四门,以御蛊灾。”今人杀白犬以血题门户,正月白犬血辟除不祥,取法于此也。
谨按:《韩子》书:“山居谷汲者,膢腊而买水。”楚俗常以十二月祭饮食也。又曰:“尝新始杀也,食新曰膒膢。”
谨按:《礼传》:“夏曰嘉平,殷曰清祀,周曰大蜡,汉改为腊。”腊者、猎也,言田猎取兽以祭祀其先祖也。或曰:腊者、接也,新故交接,故大祭以报功也。汉家火行衰于戍,故曰腊也。
谨按:《礼传》:“共工之子曰修,好远游,舟车所至,足迹所达,靡不穷览,故祀以为祖神。”祖者、徂也。《诗》云:“韩侯出祖,清酒百壶。”《左氏传》:“襄公将适楚,梦周公祖而遣之。”是其事也。《诗》云:“吉日庚午。”汉家盛于午,故以午祖也。
谨按:《周礼》:“男巫掌望祀、望衍,旁招以茅。”“女巫掌岁时以祓除、衅浴。”禊者、洁也,春者、蠢也,蠢蠢摇动也。《尚书》:“以殷仲春,厥民析。”言人解。疗生疾之时,故于水上衅洁之也。巳者、祉也,邪疾已去,祈分祉也。
谨按:《诗》云:“芃芃棫朴,薪之槱之。”《周礼》:“槱燎司中、”。司命、文昌也,司中、文昌上六星也。槱者、积薪燔柴也。今民间独祀司命耳,刻木长尺二寸为人像,行者檐箧中,居者别作小屋。齐天地大尊重之,汝南馀郡亦多有,皆祠以腊,率以春秋之月。
怪神
礼:天子祭天地、五岳、四渎,诸侯不过其望也。大夫五祀,士门、户,庶人祖。盖“非其鬼而祭之、謟也”。又曰:“淫祀无福。”是以隐公将祭锺巫,遇贼蒍氏。二世欲解淫神,阎乐劫弑。仲尼不许子路之祷,而消息之节平。荀罃不从《桑林》之祟,而晋侯之疾间。由是观之,则淫躁而畏者,灾自取之,厥咎向应。反诚据义、内省不疚者,物莫能动,祸转为福矣。《传》曰:“神者、申也,怪者、疑也。”孔子称“土之怪为坟羊”。《论语》:“子不语:怪、力、乱、神。”故采其晃著者曰《怪神》也。
谨按:《管子》书:“齐公出于泽,见衣紫衣,大如毂,长如辕,拱手而立。还归,寝疾,数月不出。有皇士者见公,语惊曰:‘物恶能伤公?公自伤也。此所谓泽神委虵者也,唯霸主乃得见之。’于是桓公欣然笑,不终日而病愈。”
予之祖父郴为汲令,以夏至日诣见主簿杜宣,赐酒。时北壁上有悬赤弩,照于柸,形如虵。宣畏恶之,然不敢不饮,其日,便得胸腹痛切,妨损饮食,大用羸露,攻治万端,不为愈。后郴因事过至宣家,闚视,问其变故,云:“畏此蛇,虵入腹中。”郴还听事,思惟良久,顾见悬弩,必是也。则使门下史将铃下侍徐扶辇载宣,于故处设酒,杯中故复有虵,因谓宣:“此壁上弩影耳,非有他怪。”宣遂解,甚夷怿,由是瘳平,官至尚书,历四郡,有威名焉。
谨按:《晏子春秋》:“齐景公病水十日,夜梦与二日鬭而不胜。晏子朝,公曰:‘吾梦与二日鬭,寡人不胜,我其死也?’晏子对曰:‘请召占梦者。’立于闺,使以车迎召占梦者。至,曰:‘曷为见召?’晏子曰:‘公梦与二日鬭,不胜,恐必死也。’占梦者曰:‘请反具书。’晏子曰:‘无反书,公无所病。病者、阴也,日者、阳也。一阴不胜二阳,公病将已。’居三日,公病大愈,且赐占梦者,曰:‘此非臣之功也,晏子教臣对也。’公召晏子,将赐之。晏子曰:‘占梦者以臣之言对,故有益也。使臣身言之,则不信矣。此占梦者之力也,臣无功焉。’公召吏而使两赐之。晏子不为夺人之功,占梦者不蔽人之能。”
谨按:《汉书》:“朱虚侯刘章,齐悼惠王子,高祖孙也,宿卫长安,年二十,有气力。高后摄政,诸吕擅恣,章私忿之。尝入侍宴饮,章为酒吏,自请曰:‘臣,将种也,请得军法行酒。’有诏可。酒酣,章进歌儛,已而复曰:‘请为太后耕田歌。’太后笑曰:‘顾汝父知田耳,若生而为王者子,安知田乎?’曰:‘臣知之。深耕广种,立苗欲䟽;非其种者,锄而去之。’太后默然。顷之,诸吕有亡酒,拔剑追斩之,而还报曰:‘有亡酒一人,臣谨行军法斩之。’太后左右大惊。业许之矣,无以罪也。自是诸吕畏惮,虽大臣亦皆依之。”高后崩,诸吕作乱,欲危社稷,章与周勃共诛灭之,尊立文帝,封城阳王,赐黄金千斤。立二年薨。
城阳、今莒县是也。自琅琊、青州六郡,及渤海都邑、乡亭、聚落皆为立祠,造饰五二千石车,商人次第为之,立服带绶,备置官属,烹杀讴歌,纷籍连日,转相诳曜,言有神明,其谴问祸福立应,历载弥久,莫之匡紏。唯乐安太傅陈蕃、济南相曹操,一切禁绝,肃然政清。陈、曹之后,稍复如故,安有鬼神,能为病者哉?
予为营陵令,以为章本封朱虚,并食此县。《春秋国语》:“以劳定国,能御大灾。”凡在于他,尚列祀典。章亲高祖之孙,进说耕田,军法行酒,时固有大志矣。及诛诸吕,尊立太宗,功冠天下,社稷已宁。同姓如此,功烈如彼,馀郡禁之可也,朱虚与莒,宜常血食。于是乃移书曰:“到闻此俗,旧多淫祀,糜财妨农,长乱积惑,其侈可忿,其愚可愍。昔仲尼不许子路之祷,晋悼不解《桑林》之祟,死生有命,吉凶由人,哀哉黔黎,渐染迷谬,岂乐也哉!莫之徵耳。今条丸禁,申约吏民,为陈利害,其有犯者,便收朝廷。若私遗脱,弥弥不绝,主者髡截,叹无反已。城阳景王,县甚尊之。惟王弱冠,内侍帷幄,吕氏恣睢,将危汉室,独见先识,权发酒令,抑邪扶正,忠义洪毅,其歆禋祀,礼亦宜之,于驾乘烹杀,倡优男女杂错,是何谓也?三边纷拏,师老器弊,朝廷旰食,百姓嚣然。礼兴在有,年饥则损。自今听岁再祀,备物而已,不得杀牛,远迎他倡,赋会宗落,造设纷华。方廉察之,明为身计,而复僭失,罚与上同。明除见处,勿后中觉。”
九江逡遒有唐、居山,名有神,众巫共为取公妪,岁易,男不得复娶,女不得复嫁,百姓若之。
谨按:时太守宋均到官,主者白出钱,给聘男子女,均曰:“众巫与神合契,知其旨欲,卒取小民,不相当。”于是勑条巫家男女以备公妪。巫扣头服罪,乃杀之,是后遂绝。
会稽俗多淫祀,好卜筮,民一以牛祭。巫祝赋敛受谢,民畏其口,惧被祟,不敢拒逆。是以财尽于鬼神,产匮于祭。或贫家不能以时祀,至竟言不敢食牛害,或发病且死,先为牛鸣。其畏惧如此。
谨按:时太守、司空第五伦到官,先禁绝之。掾吏皆谏,伦曰:“夫建功立事在敢断,为政当信《经》义,言:‘淫祀无福’,‘非其鬼而祭之、謟也’。《律》:‘不得屠杀少齿’。令鬼神有知,不妄饮食民间;使其无知,又何能祸人?”遂移书属县,晓谕百姓:“民不得有出门之祀,督课部吏,张设罪罚,犯,尉以下坐,祀依托鬼神,恐怖愚民,皆按论之。有屠生,辄行罚。”民初恐怖,颇摇动不安,或接祝妄言,伦勑之愈急,后遂断,无复有祸祟矣。
谨按:汝南鮦阳有于田得麇者,其主未往取也。啇车十馀乘经泽中行,望见此麇著绳,因持去。念其不事,持一鲍鱼置其处。有顷,其主往,不见所得麇,反见鲍君,泽中非人道路,怪其如是,大以为神,转相告语,治病求福,多有效验,因为起祀舍,众巫数十,帷帐锺鼓,方数百里皆来祷祀,号鲍君神。其后数年,鲍鱼主来历祠下,寻问其故,曰:“此我鱼也,当有何神。”上堂取之,遂从此坏。《传》曰:“物之所聚斯有神。”言人共奖成之耳。
谨按:汝南南顿张助于田中种禾,见李核,意欲持去,顾见空桑中有土,因殖种,以馀浆溉灌。后人见桑中反复生李,转相告语。有病目痛者息阴下,言:“李君令我自愈,谢以一豚。”目痛小疾,亦行自愈。众犬吠声,因盲者得视,远近翕赫,其下车骑常数千百,酒肉滂沱。间一岁馀,张助远出来还,见之,惊云:“此有何神?乃我所种耳。”因就斮也。
谨按:汝南汝阳彭氏墓路头立一石人,在石兽后。田家老母到市买数片饵,暑热行疲,顿息石人下,小瞑,遗一片饵,去,忽不自觉,行道人有见者。时客适会,问因有是饵?客聊调之:“石人能治病,愈者来谢之。”转语:“头痛者摩石人头,腹痛者摩其腹,亦还自摩,他处于此。”凡人病自愈者,因言得其福力,号曰贤士。辎辇毂击,帷帐绛天,丝竹之音,闻数十里。尉部常往护视,数年亦自歇,沬复其故矣。
世间多有亡人魄持其家语声气,所说良是。
谨按:陈国张汉直到南阳从京兆尹延叔坚读《左氏传》,行后数月,鬼物持其女弟,言:“我痛死,丧在陌上,常苦饥寒,操一量不借,挂柴后昔上,传子方送我五百钱,在北墉中,皆亡取之。又李幼一头牛,本券在书箧中。”往求索之,悉如其言。妇尚不知有此,女新从壻家来,非其所,受人哀伤,益以为审。父母诸弟衰绖到来迎丧,去精舍数里,遇汉直与诸生十馀人相追,汉直顾见其家,怪其如此。家见汉直,谓其鬼也。惝惘良久,汉直乃前为父拜,说其本末,且悲且喜。凡所闻见,若此非一。
夫死者、澌也,鬼者、归也,精气消越,骨肉归于土也。夏后氏用明器,殷人用祭器,周人兼用之,视民疑也。子贡问孔子:“死者其有知乎?”曰:“赐,尔死自知之,由未晚也。”董无心云:“杜伯死,亲射宣王于镐京。子以为桀、纣所杀,足以成军,可不须汤、武之众。”古事既察,且复以今验之。人相啖食,甚于畜生。凡菜肝鳖瘕,尚能病人。人用物精多,有生之最灵者也,何不芥蒂于其胸腹而割裂之哉?犹死者无知审者矣,而时有汉直为狗鼠之所为。
世间亡者多有见神,语言饮食,其家信以为是,益用悲伤。
谨按:司空南阳来季德停丧在殡,忽然坐祭床上,颜色、服饰、声气熟是也,孙儿妇女以次教诫,事有条贯,鞭挞奴婢,皆得其过,饮食饱满,辞诀而去,家人大哀剥断绝,如是三四,家益猒苦。其后饮醉形坏,但得老狗,便朴杀之,推问里头沽酒家狗。
世间多有狗作变怪,朴杀之,以血涂门户,然众得咎殃。
谨按:桂阳太守汝南李叔坚,少时为从事,在家,狗人立行,家言当杀之。叔坚云:“犬马谕君子,狗见人行,效之何伤?”叔坚见县令还,解冠榻上,狗戴持走,家大惊,时复云:“误触冠,冠缨挂著之耳。”狗于竈前蓄火,家益怔忪。复云:“儿婢皆在田中,狗助蓄火,幸可不烦邻里,此有何恶?”里中相骂,不言无狗怪,遂不肯杀。后数日,狗自暴死,卒无纤介之异。叔坚辟太尉椽、固陵长、原武令,终享大位。子条、蜀郡都尉,威龙、司徒掾。
凡变怪,皆妇女下贱,何者?小人愚而善畏,欲信其说,类复裨增;文人亦不证察,与俱悼慑、邪气承虚,故速咎证。《易》曰:“其亡,斯自取灾。”若叔坚者,心固于金石,妖至而不惧,自求多福,壮矣乎!
昔晋文公出猎,见大虵,高如堤,其长竟路。文公曰:“天子见妖则修德,诸侯修政,大夫修宫,士修身。”乃即斋馆,忘食与寝,请庙曰:“孤牺牲瘯蠡,币帛不厚,罪一也。游逸无度,不䘏国政,罪二也。赋役重数,刑罚懆克,罪三也。有三罪矣,敢逃死乎?”其夜,守虵吏梦天杀虵,曰:“何故当圣君道为!”及明视之,则已臭烂。
武帝时迷于鬼神,尤信越巫,董仲舒数以为言。武帝欲验其道,令巫诅仲舒,仲舒朝服南面,诵咏经论,不能伤害,而巫者忽死。
世间多有精物妖怪百端。
谨按:鲁相右扶风臧仲英为侍御史,家人作食,设桉,欻有不清尘土投污之。炊临熟,不知釜处。兵弩自行,火从箧中起,衣物烧尽,而簏故完。妇女婢使悉亡其镜,数日,堂下掷庭中,有人声言:“汝镜”。女孙年三四岁,亡之,求不能得,二三日乃于清中粪下啼:若此非一。
汝南有许季山者,素善卜卦,言:“家当有老青狗物,内中婉御者益喜与为之。诚欲绝,杀此狗,遣益喜归乡里。”皆如其言,因断无纤介,仲英迁太尉长史。
汝南汝阳西门亭有鬼魅,宾客宿止,有死亡,其厉猒者皆亡发失精。寻问其故,云:“先时颇已有怪物,其后,郡待奉掾宜禄郑奇来,去亭六七里,有一端正妇人,乞得寄载。奇初难之,然后上车,入亭,趋至楼下,吏卒檄白:‘楼不可上。’云:‘我不恶也。’时亦昏冥,遂上楼,与妇人栖宿。未明,发去,亭卒上楼扫除,见死妇,大惊,走白亭长。亭长击鼓会诸庐吏,其集诊之,乃亭西北八里吴氏妇新亡,以夜临殡,火灭;火至,失之,家即持去。奇发行里,腹痛,到新顿利阳亭加剧,物故,楼遂复上。”
谨按:北部督邮西平到伯夷年三十所,大有才决,长沙太守到若章孙也。日晡时到亭,勑前导人。录事掾白:“今尚早,可至前亭。”曰:“欲作文书,便留。”吏卒惶怖,言当解去。《传》云:“督邮欲于楼上观望,亟扫除。”须臾便上。未冥,楼镫,阶下复有火。勑:“我思道,不可见火,灭去。”吏知必有变,当用赴照,但藏置壶中耳。既冥,整服坐诵《六甲》、《孝经》、《易本》讫,卧。有顷,更转东首,以挐巾结两足帻冠之,密拔剑解带。夜时,有正黑者四五尺,稍高,走至柱屋,因覆伯夷。持被掩足,跣脱几失,再三,徐以剑带击魅脚,呼下火上照视,老狸正赤,略无衣毛,持下烧杀。明旦发楼屋,得所髡人结百馀,因从此绝。伯夷举孝廉,益阳长。
《楚辞》云:“鳖令尸亡,泝江而上,到崏山下苏起,蜀人神之,尊立为王。”汉淮阳太守尹齐,其治严酷,死未及殓,怨家欲烧之,尸亦飞去,见于书传。楼上新妇,岂虚也哉?
世间多有伐木血出以为怪者。
谨按:桂阳太守江夏张辽叔高去𨻳令家居,买田,田中有大树十馀围,扶疏盖数亩地,播不生谷,遣客伐之,木中血出。客惊怖,归,具事白叔高。大怒:“老树汁出,此何等血?”因自严行,复斫之,血大流洒,叔高使先斫其枝,上有一空处,白头公可长四五尺,忽出往赴叔高,高乃逆格之,凡杀四头。左右皆怖伏地,而叔高恬如也。徐熟视,非人非兽也,遂伐其木。其年同司空辟侍御史,兖州刺史,以二千石之尊,过乡里,荐祝祖考。白日绣衣,荣羡如此,其祸安居?《春秋国语》曰:“木石之怪夔、魍魉。”物恶能害人乎?
世间多有虵作怪者。
谨按:车骑将军巴郡冯绲鸿卿为议郎,发绶笥,有二赤虵,可长二尺,分南北走,大用忧怖。许季山孙字宁方,得其先人秘要,绲请使卜,云:“君后三岁,当为边将,东北四五里,官以东为名,复五年,为大将军,南征,此吉祥。”鸿卿意威名解,实应且惑。居无几,拜尚书、辽东太守、廷尉、太常。会武陵蛮夷黄高攻烧南郡,鸿卿以威名素著,选登亚将,统六师之任,奋虓虎之势。后为屯骑校尉、将作大匠、河南尹,复再临理,官纪数方面,如宁方之言。《春秋》:“外虵与内虵鬭。”文帝时亦复有此,《传》、《志》著其云为,而鸿卿独以终吉,岂所谓“或得神以昌”乎?
世间人家多有见赤白光为变怪者。
谨按:太尉梁国桥玄公祖为司徒长史,五月末所,于中门外卧,夜半后,见东壁正白,如开门明,呼问左右,左右莫见。因起自往手收莫之,壁自如故,还床,复见之,心大悸动。其旦,予适往候之,语次相告,因为说:“乡人有董彦兴者,即许季山外孙也。其探颐索隐,穷神知化,虽眭孟、京房无以过也。然天性褊狭,羞于卜术。间来候师王叔茂,请起往迎。”须臾,便与俱还。公祖虚礼盛馔,下席行觞。彦兴自陈:“下土诸生,无他异分,币重言甘,诚有踧踖。颇能别者,愿得从事。”公祖辞让再三,尔乃听之。曰:“府君当有怪白光如门明者,然不为害也。六月上旬鸡鸣时,南家哭声、吉也。到秋节,迁北,行郡以金为名,位至将军、三公。”公祖曰:“怪异如此,救族不暇,何能致望于所不图?此相饶耳。”到六月九日未明,太尉杨秉暴薨。七月二日,拜钜鹿太守,“钜”边有金,后为度辽将军,历登三事。今妖见此,而应在彼,犹赵鞅梦童子裸歌而吴入郢也。
山泽
《孝经》曰:“圣不独立,智不独治。神不过天地,同灵造虚,由立五岳,设三台。”《传》曰:“五岳视三公,四渎视诸侯,其馀或伯或子男,大小为差。”《尚书》:“咸秩无文。”王者报功,以次秩之,无有文也。《易》称:“山泽通气。”《礼》:“名山大泽不以封诸侯。”故积其类曰《山泽》也。
东方泰山。《诗》云:“泰山岩岩,鲁邦所瞻。”尊曰岱宗。岱者、长也,万物之始,阴阳交代,云触石而出,肤寸而合,不崇朝而徧雨天下,其惟泰山乎?故为五岳之长。王者受命易姓,改制应天,功成封禅,以告天地。孔子曰:“封泰山,禅梁父,可得而数,七十有二。”岱宗庙在博县西北三十里,山虞长守之。十月日合冻,腊月日涸冻,正月日解冻,皆太守自侍祠,若有秽疾,代行事法,七十万五千,三牲燔柴上,福脯三十朐,县次传送京师。四岳皆王同礼。南方衡山,一名霍。霍者、万物盛长,垂枝布叶,霍然而大。庙在庐江灊县。西方崋山。崋者、华也,万物滋熟,变华于西方也。庙在弘农崋阴县。北方恒山。恒者、常也,万物伏藏于北方有常也。庙在中山上曲阳县。中央曰嵩高。嵩者、高也。《诗》云:“嵩高惟岳,峻极于天。”庙在頴川阳城县。
谨按《尚书》:“岁二月,东巡狩,至于岱宗,柴。”岱宗、泰山也。“望秩于山川,遂见东后。”东后、诸侯也。“合时、月,正日,同律、度、量、衡,修五礼、五玉、三帛、二牲、一死贽。”“五月,南巡狩,至于南岳。”南岳、衡山也。“八月,西巡狩,至于西岳。”西岳、华山也。“十二月,北巡狩,至于北岳。”北岳、恒山也。皆如岱宗之礼。中、嵩高也,王者所居,故不巡焉。巡者、循也,狩者、守也。道德太平,恐远不同化,幽隐有不得所者,故自亲行之也。所以五载一出者,盖五岁再闰,天道大备。岳者,埆功考德,黜陟幽明也。
河出炖煌塞外昆仑山,发源注海。《易》:“河出图,圣人则之。”《禹贡》:“九河既道。”《诗》曰:“河水洋洋。”庙在河南荥阳县,河堤谒者掌四渎,礼祠与五岳同。江出蜀郡湔流互徼外崏山,入海。《诗》云:“江、汉陶陶。”《禹贡》:“江、汉朝宗于海。”庙在广陵江都县。淮出南阳平氏桐柏大复山东南,入海。《禹贡》:“海岱及淮,淮、沂其乂。”《诗》云:“淮水汤汤。”庙在平氏县。济出常山房子赞皇山,东入沮。《禹贡》:“浮于汶,达于济。”庙在东郡临邑县。
谨按:《尚书大传》、《礼三正记》:“江、河、淮、济为四渎。渎者、通也,所以通中国垢浊,民陵居,殖五谷也。江者、贡也,珍物可贡献也。河者、,播为九流,出龙图也。淮者、均,均其务也。济者、齐,齐其度量也。”
谨按:《诗》云:“殷啇之旅,其会如林。”《传》曰:“山林之士,往而不能反。”《礼》记将至泰山,必先有事于配林。林、树木之所聚生也。今配林在泰山西南五六里,予前临郡,因侍祀之行,故往观之,树木盖不足言,犹七八百载间有衰索乎!
谨按:《尚书》:尧禅舜,“纳于大麓。”麓,林属于山者也。《春秋》:“沙麓崩。”《传》曰:“麓者、山足也。”《诗》云:“瞻彼旱麓。”《易》称:“即鹿无虞,以从禽也。”
谨按:《尔雅》:“丘之绝高大者为京。”谓非人力所能成,乃天地性自然也。《春秋左氏传》:“莫之与京。”《国语》:“赵文子与叔向游于九京。”今京兆、京师,其义取于此。
谨按:《诗》云:“如山如陵。”《易》曰:“伏戎于莽,升其高陵。”又:“天险、不可升,地险、山川丘陵。”《春秋左氏传》曰:“淆有二陵:其南陵,夏后皋之墓也;其北陵,文王之所避风雨也。”淆在弘农渑池县。其语曰:“东淆、西淆,渑池所高。”《国语》:“周单子会晋厉公于加陵。”《尔雅》曰:“陵莫大于加陵。”言其独高厉也。陵有天性自然者。今王公坟垄,各称陵也。
谨按:《尚书》:“民乃降丘度土。”尧遭洪水,万民皆山栖巢居,以避其害。禹决江䟽河,民乃下丘,营度爽垲之场而邑落之。故“丘”之字,二人立一上。“一”者、地也。四方高,中央下,像形也。《诗》云:“至于顿丘。”“宛丘之下。”《论语》:“他人之贤,丘陵也。”《尔雅》曰:“天下有名丘五,其三在河南,二在河北。”
谨按:《尚书》:“舜生姚墟。”《传》曰:“郭氏之墟。”墟者、虚也。郭氏、古之诸侯,善善不能用,恶恶不能去,故善人怨焉,恶人存焉,是以败为丘墟也。今故庐居处高下者,亦名为墟。姚墟在济阴城阳县,帝颛顼之墟、阏伯之墟是也。
谨按:《诗》云:“如山如阜。”《春秋左氏传》:“鲁公伯禽宅曲阜之地。”阜者、茂也,言平地隆踊不属于山陵也。今曲阜在鲁城中,委曲长七八里。雒北芒坂即为阜也。
谨按:《春秋左氏传》:“培塿无松柏。”言其卑小。部者、阜之类也。今齐、鲁之间田中少高卬名之为部矣。
谨按:《尔雅》:“薮者、泽也。”薮之为言厚也,草木鱼鳖所以厚养人君与百姓也。“鲁有泰野,晋有泰陆,秦有阳纡,宋有孟诸,楚有云梦,吴有具区,齐有海隅,燕有昭馀祁,郑有圃田,周有焦汉濩。”今汉有九州之薮,杨州曰具区,在吴县之西;荆州曰云梦,在华容县南,今有云梦长掌之;豫州曰圃田,在中牟县西;青州曰孟诸,不知在何处;兖州曰大野,在钜鹿县北;雍州曰弦蒲,在汧县北蒲谷亭;幽州曰奚养,在虎县东;冀州曰泰陆,在钜鹿县西北;并州曰昭馀祈,在鄢县北;其一薮,推求未得其处。《尚书》:“纣为逋逃渊薮。”《春秋左氏传》曰:“山薮藏疾。”又曰:“薮之薪蒸,虞候守之。”是也。
谨按:《尚书》:“雷夏既泽。”《诗》云:“彼泽之陂,有蒲与荷。”《传》曰:“水草交厝,名之为泽。”泽者、言其润泽万物,以阜民用也。《春秋左氏传》曰:“泽之莞蒲,舟鲛守之。”《韩诗内传》:“舜渔雷泽。”雷泽在济阴城阳县。
谨按:《传》曰:“沉者、莽也,言其平望莽莽无涯际也。”沉、泽之无水,斥卤之类也,今俗语亦曰沉。
谨按:《尚书》、《春秋公羊传》:“齐景公循海而东,师大陷沛泽之中。”《左氏传》:“齐景田子沛,招虞人以弓。”《传》曰:“送逸禽之超大沛。”沛者、草木之蔽茂,禽兽之所蔽匿也。
谨按:《春秋国语》:“伍子胥谏吴王:‘与我争五湖之利,非越乎?’”及越灭吴,范蠡乘扁舟于五湖。湖者、,言流渎四面所猥也,川泽所仰以溉灌也。今庐江临、丹阳芜湖县是也。
谨按:《传》曰:“陂者、繁也。”言因下锺水以繁利万物也。今陂皆以溉灌,今汝南富陂县是也。
谨按:《传》曰:“渠者、水所居也。”秦时韩人郑国穿渠,孝武帝时赵中大夫白公复穿渠。故其语曰:“田于何所?池阳、谷口。郑国在前,白渠起后。举锸为云,决渠为雨。泾水一石,其埿数斗。且溉且粪,长我稷黍。衣食京师,数百万口。”又郑当时穿渠以利漕道,若此非一,官民俱赖其饶焉。
谨按:《周礼》:“沟者、沟也,广四尺,深四尺。”《汉书》:“高祖与项羽要,割鸿沟以东为楚”是也。鸿沟在荥阳县。
谨按:《周礼》:“十里为成,成间广八尺,深八尺,故谓之洫。”《论语》曰:“禹尽力乎沟洫。”